第十二章 南京,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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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場的焚燒池裏火苗亂竄,仿佛張牙舞爪得瑟的妖怪,閃著金光的火舌到處亂舔,一人高的紙紮別墅放進去,不過幾秒鐘,那紙糊的墻和窗就統統化作灰燼,漫天亂飛。在院子,停了一輛大卡車,車鬥裏裝滿了紙紮鋪送來的東西。

紙紮汽車從奔馳寶馬到勞斯萊斯凱迪拉克,有跑車房車還有加長車,每輛車的車頭都用銀色的錫箔紙做出精致的車頭標,車牌號碼一律是六個8。那些紙紮男女更是精致,高挑漂亮膚色各異的美女,身材玲瓏凹凸有致,晚禮服加身,排在他們後面的還有十多個菲傭,兩個中國大嫂。紙紮男大多高大威猛,有一大半是私人保鏢打扮,黑西裝加黑潮墨鏡,全都有真人大小,另外還有三四名穿著制服的私人司機,中西廚子各兩名,以及一中一西兩位管家。

光是這些,已經吸引了整個火葬場所有人的目光,不少別家辦喪事的人也跑過來看熱鬧。正在往池子裏放東西的是六個年輕人,每個人都戴著墨鏡,身上筆挺的西裝,只是他們沒有轉過頭來。紙紮店的人也很自豪,老板祖孫三代的紙紮手藝,叫上半個村子的人,加班加點趕工三天,才完成這麽一大車。這單生意,夠他們全家吃上一年的了。搬完還從車上搬下幾台紙紮老虎機,俄羅斯輪盤,百家樂台子,自動麻將桌,還有牌九和撲克,圍觀的人不斷發出嘖嘖驚嘆。

燒完大件燒小件,各種電器,名貓名狗,名貴蘭花,甚至自動魚缸,還有各色名酒,各色名煙,各色各款的衣服和鞋包,墨鏡和名表若幹。連這些也燒完了,最後是冥幣,不僅有中國使的冥幣,還有歐元和美元。除此之外,還有美國綠卡和瑞士銀行寫滿許多個零的存折。

一大卡車的紙紮,最終化作焚燒池裏淺淺的一層紙灰,尚未燒透的竹條支架黑黑的支棱在池子中央,一陣春風吹過,揚起一層紙灰,朝著天上飄去,飄到再也飄不上去了,就洋洋灑灑地回落,被風吹得散了,像下起一場黑色的雪。

最後,這六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對著師父的遺像畢恭畢敬地鞠了三個躬,然後有人捧著老人的牌位,有人捧著老人的遺像,一行人離開了焚燒池。

“乖乖,這幾個人是不是電影明星啊?”

“不知道,戴著墨鏡看不清,咱們這小地方出過明星嗎?”

“沒有,可要不是明星,那死的是誰呀,派頭那麽大。”

“知道這死的誰嗎?”

“排場真大,我活了八十歲,還從沒見過這樣辦喪事的。”

“別說是您老,我在火葬場幹了二十多年,也沒見過這號的。”

“這家老人命好啊,晚輩們都這麽孝順,我家老頭子剛死,兒子就吵著要把房子賣掉。”

“嘖嘖,還有紙紮麻將,真是太周到了。”

“媽,回頭您死了我也給備上一副?”

“要死了你!”

……

陸鐘聽到,身後圍觀的人們發出的種種議論和驚嘆,把手裏的遺像捧得更高些,對著照片中的師父說:“您聽到了嗎?他們都在議論您呢,東西您收好,您吩咐的事情我們已經辦到了,還滿意嗎?”

陸鐘當然聽不到師父的回答,只不過這天刮起了南風,氣溫也升高了不少,畢竟春天來了。就在他說完話不久,忽然一陣暖風迎面撲來,那暖融融的風婆娑著人的臉,就像師父的手輕輕拂過,陸鐘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相信,師父一定聽到了剛才他說的話,他老人家對今天的這一車東西,很滿意。低下頭看一眼師父的照片,師父仿佛在對他微笑。

那是三年前,在杭州西湖樓外樓見過無非子大師後,老韓自覺時日無多,趁著精神尚好去拍的一張照片。當時的老韓,臉頰還飽滿,眼眶還未塌陷,穿白色西裝,戴白色禮帽,打黑色領結,十足紳士範兒。這張照片一直被寄存在照相館,直到老韓去世,才打電話給照相館,請他們把照片快遞過來。看著這張照片,大家印象中的師父依然精神矍鑠,風度翩翩。

跟紙紮店的人結完賬,去焚屍處領到師父的骨灰,最後要做的事,就是決定把師父埋在哪裏。這個問題,司徒穎有話要說,幹爹臨終前對她交代:等陸鐘去南京取回最後一本秘籍,把他的骨灰帶去上海,在他小時候跟隨師爸生活過的那個老弄堂,找個地方挖個坑,種一棵樹,把骨灰撒在樹下,就算入土為安了。

“那麽說,我們現在就要出發去南京了?”聽完司徒穎的話,單子凱馬上在GPS上搜索去南京的路線。

“沒錯,師父唯一的遺物就是那本秘籍。解放前,師父在南京推牌九贏了個院子,那是師父唯一的房產,他沒住多久,把秘籍藏好就雲遊去了。後來解放,院子早就被人收了,我們現在去的話,可能也沒那麽容易。如果院子還在,裏面一定住了別人。”陸鐘想告訴大家,此行可能不會太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