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退伍

沈篤智很幹脆,既然葉歡執意要走,他也不挽留,爽快地批了葉歡的退伍報告。

他很理解,這個侄子是管不住的,因為他的心一直空著,等待一種名叫“責任”的東西填滿它,小小的軍營是他生命的一個過程,但絕不會是全部,他是軍人,但注定成不了一個純粹的軍人。

“好吧,批準你退伍,不過葉歡我告訴你,軍營對你來說,不僅僅是你曾經屬於的地方,一日為軍人,終生為軍人,這個印記是你一生都消除不了的。”沈篤智嚴肅地盯著葉歡道。

葉歡啪地立正,字句鏗鏘道:“是,我明白。”

沈篤智搖頭:“不,你不明白……”

葉歡疑惑地瞧著他。

沈篤智板著臉道:“允許你離開軍營,但只是以長期休假的名義,你的軍籍,軍銜等等,全部保留存档……”

葉歡呆住了:“什麽意思?”

沈篤智嚴肅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意思就是說,只要國家需要,隨時可以把你重新召回部隊,國家要你上前線,你就得端著槍給我上,國家要你救人質,你就得奮不顧身地去救,國家要你跳糞坑……”

“……我就得吃屎?”

沈篤智笑了:“不,你只需要跳糞坑,吃屎未免太實誠了……”

葉歡:“……”

……

“意思就是說,我被國家訛上了,是這意思吧?”葉歡無限悲涼問道。

沈篤智想了想,道:“對,你可以這麽理解。”

“我怎麽忽然感覺自己被人碰了瓷呢?”葉歡喃喃嘆息。

……

葉歡離開軍營了。

臨行前,何平在大隊食堂為葉歡召開了歡送會。

葉歡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幾個月前,一個痞裏痞氣的年輕人被親叔叔一腳踹進了軍營,由抗拒到配合,再到後來的頻頻立功,一幕幕如同發生在昨天,當戰友們還在對軍演中葉歡單槍匹馬端掉敵方總指揮部的事跡津津樂道時,突然聽到葉歡要退伍的消息,這令大家都感到愕然,很難接受。

葉歡心裏也一直壓抑著難受,這些日子朝夕相處,他和戰友們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彼此間毫無芥蒂,全心信任,這些人都是在戰場上可以為對方擋子彈,令自己能夠放心地把後背完全交給他們的好兄弟。

告別宴上,葉歡喝醉了,醉得很深。抱著一個個戰友又哭又笑又叫,完全放浪形骸,像一個即將失去家的孤苦孩子似的,哭得撕心裂肺,笑得淚流滿面。

這樣的場面連何平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單獨和葉歡喝了好幾杯,然後重重拍著葉歡的肩膀,深深道:“葉歡,你是我所有帶過的兵裏面實力最弱的,但卻是我見過最有靈性的兵,今天走出這個軍營,你以後無論走到哪裏,都可以挺直腰杆告訴別人,你是我何平的兵,誰敢欺負你,藍劍大隊永遠是你的娘家,一個電話,老子給你撐腰!”

“是!謝謝隊長。你永遠是我的隊長!”葉歡頓了頓,又道:“隊長,有個事情我到現在都沒明白,為什麽我每次對你罵臟話你都無所謂,一旦我說強奸你妹,你卻非要狠狠揍我一頓,屢試不爽……”

何平緩緩道:“因為我真有一個妹妹,想象她以後如果跟你這種人那個……我就忍不住心頭冒火。”

葉歡頓時頹然無比,深深嘆息道:“早知道我就不說這句了,不知多挨了多少頓打,何苦來哉。”

……

醉了,大醉酩酊。

踉踉蹌蹌的葉歡被沈篤智扶出軍營大門,正準備上車,身後傳來一陣整齊低沉而帶著哽咽的歌聲。

歌很老,耳熟能詳。

“送戰友,踏征程,任重道遠多艱辛,一路灑下駝鈴聲……”

葉歡扭頭望去,卻見全隊官兵站在營中操場上,依依地看著他,每一個熟悉的聲音唱著這首熟悉的歌,葉歡眼睛掃過每一個熟悉的可托生死的戰友,眼淚不知不覺落下來。

踉蹌的身形瞬間變得沉穩,葉歡啪地立正,朝戰友們敬了一個標準且莊嚴的軍禮。

青春的激情,價值和奉獻……人生的這個驛站,教給了葉歡太多的東西。

再見,軍營。

再見,戰友。

……

拎著軍綠色的布包,葉歡回到了城中,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汽車,匆匆忙忙的人群,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茫然。

那種感覺就好像從貧瘠忽然走進了繁華,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那麽的陌生,恍如隔世。

葉歡苦笑,原來,自己和這個世界真的格格不入。無論自己變成什麽樣,這個世界在他眼裏仍舊那麽的浮誇,躁動,仿佛一切繁華都只是堆砌在一團虛無的光影之上,透過這層虛無的繁華,他只看到一座毫無生氣的鋼筋叢林,以及在叢林中奔走豕突的螻蟻,生靈。

沈篤智把葉歡送進城就走了,葉歡拎著包站在京城的地鐵站出口,忽然覺得肚子餓了,於是買了一盒方便面,坐在地鐵站的出口通道階梯上,像個進城務工的民工似的,不顧別人異樣鄙夷的目光,拿著塑料叉子大口吃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