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混戰第十七節 搭須子(第2/2頁)

由 ”顯得可憐可笑。

我想他們或許還不如我們這些囚犯清醒,至少我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處境,而他們,卻迷惘地在廣大的世界裏奔突著,不知道會在哪裏碰壁,那些圍墻是透明的,他們經常在不自知的前提下犯規,尷尬、困惑、被嘲笑、被鄙視、被遺棄甚至發瘋。

我們知道自己的期限,而他們不知道。

我們知道自己的最終目標,而他們往往躊躇於此生何為。

唯一相同的是,我們和他們,為達目的都不惜一切可行的手段,但我們做的更堅決,因為我們對一切的問題不能回避,只能咬牙面對,而他們還有選擇逃避的空間——這是他們向我們唯一可以炫耀的地方。

我孤零零蹲在那裏等著管教來點名記數,精神卻一直淪落在玄想之中。我想起《史記》所載,說“文王拘而演周易”,那麽,文王應該是不用到車間勞改的,他應該一直象我現在一樣在玄想和推演。如果我天天被一個人孤單地關在這個號筒裏,或許也會關出一個哲學家來。

把一個人變成哲學家,那是社會對他的嚴酷的懲罰。

※※※

他們不讓我當哲學家,轉天我就回到了生產線,思想重新被網子罩住。

周法宏說,一天不見,無比地思念我。

老三則對我大發怨氣,罵邵林不是玩意:“質量的事兒,我放他一馬,可得讓他明白明白啊,我跟崔明達念叨了,讓他說說邵林,結果那小子一口咬定沒有耍滑,好象我誠心找茬兒墊磚兒似的!當初要不是顧念他跟崔明達做勞作,我不連他跟何永一鍋燴了算我白活,的,最後也是瞎眼了,沒想到他不但不領情,還倒打一耙!”

我嘴上附和道:“好心當了驢肝肺。”心裏偷笑:“你那好心,本來就是驢肝肺嘛。”這下好,在質量問題上力挽狂瀾一把,自己的利益是得到保障了,卻不僅得罪了何永,又讓被揭了底的邵林耿耿於懷起來。

不過老三解恨地說:“看看邵林現在的成績,大不如以前了,的不搞邪門歪道,他能拿積極?以後我就盯死他啦,只要數量一上來,我就查他質量,我讓你幹得多,這回我讓你騎虎難下,質量上一卡,他就上不來數量,上不來數量,主任就得說他驕傲了,退步了,我讓他自己拉屎自己吃!”

邵林的事兒先放一邊,這裏何永已經在甩閑話:

“哦,我事後才知道,敢情這是花活的真不是我一個人啊,的,直接給我一個人下藥兒啊,是爺們兒麽,是爺們兒就蹦出來明槍明炮地奔我來呀!”

,有雞巴本事,不就是政府一條狗嗎?”

話裏話外沖著老三,老三遠遠聽了音兒,只能生暗氣,後來跟我抱怨:“這崔明達或是廣瀾的也不夠意思,肯定是他們把邵林的事兒告訴何永的唄。甭管他用什麽方式告訴,這不誠心給我跟何永搭須子嗎?”

“搭須子”是鬥蛐蛐的術語,兩個蛐蛐見面不咬,主人就用一根小細秫秸絲搭逗雙方的須子,培養他們的怒火和仇恨。

我笑道:“我歇這兩天病假,你們外頭也都沒閑著啊。”

老三苦笑道:“沒一天不打架的,這勞改隊裏,要是一個月特太平,管教就心裏發毛了,他們就怕犯人中間一點矛盾沒有,都 結一致對付政府,那他就頭疼啦。雜役也是同樣心理,犯人們都和和氣氣,他該懷疑大家如何如何了,他們就看下面有矛盾,分出十個八個派系來才熱鬧,越亂他們越好管理,越亂他們越有機會立威啊。”

“所以沒事兒他們還得找轍鼓搗出點兒事來哪。”我笑著說。

老三說:“可不嘛,看哪塊雲彩不動了,他們就該出來墊墊磚兒,搭搭須子,再小不言地給那些不上道的開開方子,讓你們掐起來,他們好往外跳,順便也讓官兒們看看:瞧,這麽亂的形勢,我不給你壓著陣,你這帽花戴得穩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