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換湯熬藥第四節人分幾等(第2/2頁)

員什麽風雨沒見過?夏天一到,板瘡一出來,胖貪官就難熬起來,鬥志漸漸萎縮,多次流露出要追求新生活的願望。豐子傑給他捎出去的那封信,估計很可能與此有關。

侯爺對特等號的存在是深惡痛絕的,這對海大爺正確表達自己的願望也是一個心理障礙。而且,海大爺肯定也顧慮金魚眼的想法:“怎麽,我老金擠掇你啦,壓迫你啦,平白無故想調走?”這一旦走不了,往後的日子怕也不好過。所以海大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愧是老幹部,鬥爭經驗很豐富。

豐子傑走後一個來月,龐管把海大爺提走了,回來就吩咐他收拾東西,海大爺意氣風發地跟大夥道別,坦言去了特等號。

看海大爺穿著過膝的大褲衩,拖著板瘡牌屁股,蹣跚出號門,侯爺很憤怒,說:“這腐敗真他厲害,到哪裏都一個行,不知道進了曹地府,是不是還一樣?”

海大爺一走,金魚眼就大發慈悲地說:“麥麥常博,你們倆上來一個。”我們很給知識分子爭氣,真誠地謙讓著,最後把常胖子推上去了。

現在睡板上的一共九位:金魚眼,兩個小丫鬟,三個打手,侯爺,舒和,常博。還剩15個人,除去有三個輪流值班的活動崗,板下總保持著12個人睡覺。極少數人霸占著社會的絕對資源。

除我以外的那14個板下的,大臭、劉金鐘和於得水算來的早的,剩下那11個符號,都記憶模糊了,很多人想不起確切的名字和相貌來,只記得一個搶銀行的,姓刁,比較特殊的姓,所以記得,此兄很邋遢,言行都比較黏乎,沒有一點期待中的大俠風範;還有一個強女的,似乎叫花五或者花武花吳什麽的,在我來之前就讓豐子傑他們給折騰迷糊了,有些神神道道的,沒誰當人看他,連揍他的欲望都萎縮了;還有幾個,盜竊、搶劫、非法制售槍支的很雜,都是 夥犯罪給帶上來的,不是主犯,估計也不會有太輝煌的刑期,平時都病貓般眯著,什麽事也不往前湊乎,有一起呆了小半年叫不上全名的,屬於太卑微的角色了。

這些人平時就是老老實實“打坐”學習 ,按時吃飯睡覺和值班,謹言慎行,挨罵就給個耳朵聽著,挨打就送個身子捱著,小媳婦似的低聲下氣,灰灰溜溜,給領導者安全感,老大級的一般也不太為難他們。

我在板下,睡前也好跟兩邊的人聊兩句,左邊是刁,右邊是“花五”或者“花武花吳”。那個花案很少說整句話,似乎害怕 流,看上去也不像有毛病,就是讓號裏的人給整治得含糊了,不敢亂講話,怕落下口實,惹火燒身;刁某倒是有問必答,告訴我他在外面也是一本分漢子,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是沒本事,窮極生瘋,才去搶銀行,他說銀行是國家的,搶了也就搶了,跟搶老百姓不一樣,老百姓掙錢都不易。面對這樣樸素的邏輯,我只能說搶誰的也不行啊。他笑著說這俺明白,不是進來了嗎?沒想到一小信用社還有警報,太大意了。

“我也沒搶到錢,你說他們會槍斃我嗎?豐哥說我一百個死,能嘛?”

刁光著脊梁,趴在肮臟的褥子上憂慮地說:“我都快80了,癱炕上五年了,我媳婦要再跟我離婚,我咋辦呢?”

“早想這些,你就不搶銀行去了。”

“我就是為我老能享福,才去搶的,沒想一小屁信用社還有警報啊,太大意了。”刁某對那個可恨的裝置念念不忘。

我好久無話,腦子裏出現了我和我老婆圍著女兒忙活的幻像,眼睛不禁濕潤起來,再看姓刁的,已經趴在那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