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降為凡人

每個月的陰歷十五，如無意外的話，都是北宮荷月與柳纖纖各自回家，與最親的幾位家人相聚的時間。收到張勁禮物後的這個月也不例外。

當一輪圓月走過中天，開始西落的時候，柳家今夜聚會也告一段落，各自四散。或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安寢，或是幾個關系最好最親近的坐在一起在繼續聊一聊。

除此之外，也有幾個年輕人，不嫌夜深的結伴出門找樂子去了。

當因為種種原因，與同輩同齡人沒有什麽共同語言的柳纖纖，起身向幾個繼續飲茶聊天的長輩告辭，想要離開回房的時候。柳老爺子突然起身叫住了她：

“纖纖，別急著回去，陪爺爺走走吧！”

柳纖纖自然點頭應允，同柳老爺子一同，走出廳堂，在院落庭廊間轉悠了起來。

十一月份的京都四九城，早已經進入了深秋，尤其是晚上，更是天地一片清冷。

但柳纖纖與柳老爺子都不是一般人，就算僅著一身單衣，也絲毫不覺寒冷。沐著天空圓月的清輝，談笑妍妍的走的灑然。雖然遠在京郊的柳家莊園的天空不甚澄清，但至少能看清月亮的輪廓，能依稀看到幾個最明亮的星星的微芒。如果這要是在四九城中，那可就是終日混沌，不見天日了。

如黃山的四大景致——奇松、怪石、雲海、溫泉一般，霧霾、沙塵暴、堵成大停車場的市政街道、塞成沙丁魚罐頭般的地鐵，也幾乎已經成為四九城的名片。

兩人默不作聲的在廣闊的家中園林中靜靜的走了好一會兒，柳老爺子才幽幽的開口了：

“纖纖，你的心事不想跟爺爺說一說麽？”

始終在走神的柳纖纖，聽到爺爺突然開口，不由得一愣，訝然道：

“哦，什麽？”

纖纖神不守舍的樣子，讓柳老爺子忍不住敞然一笑。柳纖纖是柳老爺子最喜歡的孫兒輩。但是說實話，柳纖纖從前那始終智珠在握，始終理智，心機深沉的樣子，也頗讓柳老爺子感到心疼！

作為一個以‘智計’聞名於所有老一輩的老人，柳老爺子自然知道維持這種樣子是一件多麽累人、累心的事兒！

時刻提醒自己不能犯錯！時刻警醒著任何蛛絲馬跡！時刻懷疑、揣摩著任何人的任何舉動！時刻考慮著自己的立場應該對某件事情做出何種態度才是最適合的！

就連笑容，雖然看起來很自然、很優美、很得體，但其實都是程式化的。表示贊許的微笑時嘴唇弧度、嘴角高度、眼睛大小是什麽樣；表示喜悅的時候微笑時嘴唇弧度、嘴角高度、眼睛大小、臉部肌肉擺放、肢體語言是什麽樣的；表示不同程度的悲哀、表示不同程度的憤怒、表示不同程度的贊許……

上千種經過仔細勾描刻畫好的臉譜，就裝在一個誰都看不見的袋子裏，柳纖纖隨時都能取出帶上，但是不管臉上的臉譜是那一張，實際上她的心始終處在最冷靜、最平和的狀態！

這種作風，讓柳纖纖很難犯錯，也幾乎從來不會被人所詬病。

但柳老爺子作為一個爺爺，柳老爺子其實更希望柳纖纖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兒，偶爾能如凡人一樣，除了冷靜之外，多一些‘喜怒哀樂’的情緒。

這裏說的喜怒哀樂，並不是如柳纖纖之前一直表現出來的那樣，因為在什麽場合應該表現出‘喜、怒、哀、樂’，所以表現出來的，絕沒有失態之虞的標準的‘喜、怒、哀、樂’。而是發自內心的，不由自主的喜怒哀樂。

甚至，柳老爺子希望這個從十三歲之後，就再也沒有犯過任何錯誤的孫女兒能夠多犯一些錯誤，哪怕這些錯誤會讓家族蒙受巨大損失，哪怕這些錯誤即使自己出山收尾也要焦頭爛額，也好過孫女兒如今機器人般的樣子。

而且說實話，柳老爺子這個當爺爺的其實更享受自己庇護小輩的那種成就感！

所以，可想而知，當有著這種心思的柳老爺子，在晚飯時發現這個始終睿智、始終鎮定如恒、始終驚醒的孫女兒罕見的出現心不在焉、走神兒的狀態時，該有多麽高興！

可想而知，當自己話已出口，孫女兒卻沒注意聽的回以‘哦？什麽？’的時候，柳老爺子該有多麽的開心！

至少現在的乖孫女兒已經不是機器人了，她學會了人類才懂得的一項技能——走神溜號！

盡管這項技能是絕大多數人類努力去避免的。

……

心情愉悅的，恨不能不顧夜深，引吭高歌一曲《滿江紅》的柳老爺子，爽快的大笑了兩聲後，再與孫女兒說話的時候，表情更加親切，甚至有些老頑童似的鬼馬。

“丫頭，你從十三歲開始起到現在整整七年多的時間，今天還是第一次出現精力不集中呢！跟爺爺說說，究竟是什麽大事兒能讓你這麽掛心，茶飯不香，魂不守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