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線電(第2/3頁)

老媽大是感動,摸摸我的腦袋,臉上露出無比慈愛的神情,點了點頭。

“伯伯,我給你送魚來。”周先生看著大海碗裏煎得金黃噴香的小魚小蝦,愣住了。

“小俊,哪來的魚?”

“我和三哥去堵了一個河壩,抓的。是我媽媽煎好的,可好吃了。”想起剛才吃過的煎小魚,我不覺又舔了舔嘴唇,真是嘴有余香啊,仔細想想,似乎兩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小魚呢。

周先生雙手顫抖著接過瓷碗。師母更是眼圈一紅,撩起衣襟擦眼淚。

碰上這種事,我臉皮就薄,兩輩子落下的壞毛病,見不得這個,趕緊鞠一個躬,說聲“伯伯師母再見”車轉屁股飛也似跑了。

周先生端著碗,望著我小小的背影,百感交集。

晚飯時分,老爸也回來了。一家人歡聚一堂,其樂融融。說起我撈魚給周先生送去的事情,老爸大加贊賞。他以前是老師,對“尊師重道”甚是推崇。

老媽就將我摟過去,摸著我的頭誇獎道:“我家小俊從小就這麽講禮義,將來長大了一定有出息。”老爸點點頭,深有同感,嘴裏卻說:“別誇壞了小孩子。小俊,跟爸爸說說,隨周先生都學了些什麽知識啊?”

“語文,算術,歷史,英語……”

“啊?你還學英語?”老媽吃了一驚。

當時還是“一切以階級鬥爭為綱”英語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一說起英語,不免讓人浮想聯編,想起“裏通外國”這頂大帽子。

老爸不以為意:“小孩子多學點東西總不是壞事。我們一大家子都是貧農成分,十八代祖宗裏都找不到一個外國華僑,也不必擔心。”主席辭世不久,“四人幫”尚未粉碎,大革命尚未結束,這個家庭成分還是挺重要的。

這種大事,老媽一貫信服老爸,見他如此說法,也就不再多言。

“小俊,英語學得怎麽樣呢?”老爸問。

“學了二十六個字母,還學了一些單詞。”我想了想,很小心地回答。

周先生不是專職英語教師,因此教英語的法子有些“蠻氣”見我二十六個字母上手極快,也不講究什麽循序漸進,索性直截了當摁住《哈姆雷特》來硬的。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往下學。頗有“見招拆招”的味道。雖然前生英語學得一塌糊塗,多少總有些老底子,碰到這麽一位“高手”師父,沒奈何,也只能頂硬上。幸而我生理年齡只有七歲,記憶力超好,師父教得硬,學得也不軟。尤其讓人興奮的是,周先生口語極佳,十來天時間下來,師徒倆居然可以進行簡單的對話了。《哈姆雷特》也學到了第三頁,單詞記了上百個。至於語法,有莎士比亞先生做老師,那還能錯的了?

周先生對自己獨創的法子甚是得意,不止一次對我說,什麽時候將《哈姆雷特》倒背如流了,英語也就出師啦。

我想也是,真要能將《哈姆雷特》硬背下來,估計考托福不在話下。

這些卻不必忙著讓老爸知道。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做人還是低調一點好。

“那語文呢,學了多少生字?”大姐饒有興趣地問道。

大姐柳華,比我整整大了八歲,是真正的“長姐如母”據說我小時候是大姐帶的,上輩子她對我可好了。這輩子假如真能出息,一定要加倍報答她。

這個問題可不大好回答。因為打從第三天上,周先生就不再教我生字,用的是和教英語同樣的法子,直接拿《中國通史》當教材,一章一章往下學。而《詩經》和《二十四史》這些書籍,先生將其當成了我的課外書,允許我帶回家自己讀,有不明白的地方打上記號,第二天再請教。

“嗯,伯伯現在教我《中國通史》”

“什麽?”其他人還則罷了,也不知道《中國通史》是個啥東西,老爸卻已經滿眼小星星了。

我嘻嘻一笑,有些得意。

“伯伯說了,學完《中國通史》再學《中國文學史》然後再學……嗯,好像是《古文觀止》……”

“等一下等一下……”老爸伸手止住我的話頭,大大喘了口氣,平定自己激蕩的心情。過了好一陣,老爸才以很不肯定的語氣問道:“小俊,這些書你都看得懂?”

“不懂啊……”我故作天真地搖搖頭,“不過伯伯教我,我就懂了。爸爸,伯伯學問可大了,什麽都知道呢……”這話倒沒有撒謊。跟著周先生學語文,老實說一開始我有些敷衍的心態。不管怎麽說,上輩子我也看過不少雜七雜八的書,識字不少。就是《古文觀止》對照注釋看的話,也能蒙個八九不離十。但隨周先生學了幾天,便徹底將我所謂的“自信”學沒了。周先生不用看原文,就將一部《中國通史》講得天花亂墜。無論多生僻的字眼和多艱深的問題,只要我問得到,他就答得出,絕無半點遲滯,實乃真正的大家風範。我那點語文底子,和人家比起來,連“半瓶子醋”都遠遠夠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