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麒麟汽水(第2/2頁)

我剩在左右手上的兩個半截汽水瓶對著同來的另外那個人,半截汽水瓶犬牙交錯的玻璃上夕陽跳動,直指著那個人粉白的一張臉。劉京偉和張國棟已經伸手從書包裏掏家夥。

“帶你的朋友去看醫生吧,朝陽醫院離這兒挺近的。”我說完,把半截瓶子扔在地上,掏出兩塊錢遞給賣汽水的小姑娘,然後扶起自己的車往家走。朱裳跑過來攙住我的胳膊,我感到朱裳微微靠過來的身子和一種被依賴的感覺。

“你也上醫院去看看吧。”朱裳後來說,她攙住我的手當時碰到我的單衣,她記得我的單衣下面的肌肉堅硬如石。

“不用,還是一起回家吧。”挽著自己的朱裳沒有太多的表情,身上還是那股淡淡的香。我忽然想,為了這種被依賴的感覺付出一切或是在此時此刻就地死掉,絕對是種幸福。

朱裳陪我走到四樓,在我的房門外停下來,她隨意順著樓道的窗戶向外望了一眼,要落山的太陽將天空塗抹得五色斑駁。下了班的人手裏拿著從路邊小攤上買的蔬菜和當天的晚報,面無表情地朝家中走去。胳膊上戴著紅箍的老太太們,三兩成群,瞪著警惕的眼睛,焦急地盼望社會不安定因素的出現。

“還是看看醫生吧。” 朱裳說。

“不用了。”

“今天的事,多謝了。”

“不客氣。”

“那我回去了。”

“要不到我屋裏坐坐?”

我察覺到朱裳思路裏明顯的停頓,樓道裏開始有腳步聲,下班的人陸續回來了。朱裳說:“改天吧。今天心裏有點煩。我不知道。”

我回到屋裏忽然感覺天地一片灰暗。我走到桌子前,拿起涼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水進入咽喉的時候發出了很大的響動,幾乎嚇了我一跳。拉上窗簾,現實和感覺統一起來,變得一樣昏暗。這時候,我聽見了一種有節奏的聲音。我癱坐進沙發裏,那種聲音單調惱人,頭疼得厲害,我聽見頭部血管的跳動,就像小時候拿一根木棒撥動公園圍墻的鐵欄杆,如果出神聽,單調而有節奏的聲音會形成一兩個固定的詞匯,不同的人可以聽到的並不相同,仿佛夏天的蟬聲,有人說是“知了”,有人說是“伏天”。我耳朵裏的聲音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快,反復叫著一個名字:“朱裳、朱裳、朱裳。”我聽不下去了,頭疼得厲害,那聲音是從腦子裏面發出來的,就像是顱骨沿著骨縫一點點裂開, 互相摩擦著似的:“ 朱裳、朱裳、朱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