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6節:蝸居(第6/14頁)

老婆卻依舊冷靜,說:“終於等到這一刻了。而且你還要做出是我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樣子。宋思明,我跟你這麽多年,沒對不起你的地方。從你住在一間單人宿舍裏,我們有了萱萱,我自己一個人帶孩子,你出國進修一年,家裏裏裏外外全我包攬,每年大到你家需要貼補的用度,小到你父母生病需要寄的藥,甚至你侄女出生的禮錢,全都是我在忙。你知道你父母的生日是哪天嗎?在你最窮的時候,我是帶著萱萱回娘家蹭飯,把我媽當保姆使喚才度過到今天。說真話,我不記得這麽多年裏,你為這個家做出過什麽。孩子的功課,你輔導過幾次?你哪天在外面不喝酒能回來?你是我丈夫,我要的,不是你多麽風光顯要,多麽飛黃騰達。那都是給外面人看的。我要的,就是到老有個伴,孩子有個爸爸。不過,現在我知道了,我這十幾年的付出,得到的不是自己老了以後有個相互扶持著走向墓地的人,卻是在為別人做嫁衣裳。我度過了苦盡,把甘來留給後人。宋思明,你說你一回來,我就給你張臭臉看。是的。的確如此,因為,我沒辦法笑出來。我每天早上醒來,枕頭都是濕的,心裏都是涼的,屋裏都是空的,然後你要我在你回來的時候卑躬屈膝請求你,討好你,承歡你?我做不到。我們兩個,好聚好散。我不去指責你有多麽的無情,多麽的忘恩負義,多麽的朝三暮四,因為到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早就該明白,男人都是一樣,年輕的時候需要墊腳石,中年的時候需要強心針,晚年的時候需要根拐棍。我活該自己做了墊腳石。沒什麽可抱怨的。但是,請你不要在無情上再加卑鄙,把分裂家庭的責任還推卸到我的頭上。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不談對錯,不談誰負了誰。但不要給自己貼上道德的標簽。”

第二部分第66節:蝸居(66)

宋半天不語,緩緩抓住老婆的手說:“我錯了。我不該對你發火。但這世界上,能夠忍受我的情緒的人,也只有你了。在外面,我要對每個人保持涵養,將自己最忍耐的一面展現出去。人是沒有形狀的,放在什麽樣的容器裏,就會是什麽樣的形狀,我可以是圓,可以是方。只有在家裏,在你面前,我沒有約束,像自由的水一樣四處流淌。謝謝你這麽多年來包容我,給我一個家。你不要誤解,我不是在說臨別感言,我是真心感謝你,並且,我不會和你離的。你就不要再動這個腦筋了。這段時間我不回來,是有原因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也沒時間兒女情長。今天難得我們兩個可以坐下來說話,我也就勢給你交個底,讓你有個數。目前,我碰到個大關卡,過得去,我就是一條龍,過不去……你最好有個思想準備。”

原本在個人情仇上激情震蕩的宋太,突然一個激靈,馬上敏感地問:“出什麽事了?”

“出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堆事。這其實是我早就預想到的局面。這麽多年織的這麽大一張網,觸一發而動全身。我的神經高度緊張,繃緊。以前只要注意某個點某個面不出差錯,現在是要不停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麽漏洞破綻。百密總有一疏,而這一疏會要了我的命啊!”

“到底出了什麽事?”

“這兩天,有人告訴我,孫書記正在四處搜集我的材料,不整倒我是不甘心啊!”

“整你?你有什麽可整的?還不是整你上頭的。”

“是的。可我就是上面的一個拳頭,一柄尖刀,要想跨過去,就必須先拔除我。所以,我現在正面臨一道坎,跨不跨得過去,全看上天。”

“那他們從哪下手?”

“我就是想知道這點。我現在渾身是刺兒,哪兒都不能碰了。我也不知道哪個環節會爆。地雷埋得太多。”

“你老實告訴我,你除了收人錢財,到底還做了什麽了?”

“不管做了什麽,光收人錢財這一項,都足夠我的後半生在監牢裏度過。”

老婆無話可說,思考了很久以後說:“我想跟你說件事。你的那些錢,我不知道放在哪裏好,就找可靠的人紛紛放出去借債了。我想收回來的話,加上利息,空缺不會很大的,應該不至於太嚴重。無論如何,我最近把錢都收回來,如果情勢不好,大不了我們補回去。所有送錢的人,我都記了一筆賬,一單一單原物歸還。”

“你以為,把錢送回去就撇清了?不說了,睡吧!”

老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過一會兒,終於在黑暗中吐出一句:“我睡不著。”宋思明從躺下起就沒動過,但他顯然也沒入睡,他說:“我也睡不著。”

老婆說:“我真後悔讓你走上這條路。如果當初你出去了不回來,過幾年把我們娘倆一起帶走,現在,大概在國外已經過得又平靜又踏實。我不必擔心你每天晚上睡在誰的床上,也不必害怕有一天你會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