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就這樣長大 第二節

“這個RBC是紅細胞,Hb是血紅蛋白。對對,後面是參考值沒有錯,您孫女這個值是升高不是降低。”

“那升高就是好事對了吧幹嘛還要留觀察還說留住院?升高那不就是血多麽,血多怎麽不好?我可知道,我們鄰居老劉那就是紅細胞少,那就是貧血。那是事兒!你說你們這個醫院怎麽這麽黑啊,我孫女又拉又吐,那查大便不就對了?拉個肚子查什麽血啊?還挨紮還花錢,現在還讓我們留觀察,還就在這味了八轟的樓道,這什麽事兒啊? ”

“大媽,升高也不對勁哪!要不幹嘛有個上限呢?它一下比正常值高這些個,是因為人又拉又吐,脫水了。脫水了她血液總體積就少了,這個數才高了。脫水她就容易電解質不平衡,挺危險的,所以得留下觀察。”

“你這不是瞎說麽? 怎麽少了還高了? ”

“不是……”

劉志光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在急診塞滿了人的樓道裏,給病人解釋化驗單。

病人是消化科的病人,劉志光原本是在外科急診跟正常班,這是準備下班回學校吃飯了,路過消化科急診門口,聽見老太太站在樓道裏,孫女的輸液輪床旁邊大聲嚷嚷,護士匆匆而過憤怒地喝斥一句也並不理,自己便就停下來,主動拿過老太太手裏的化驗單給她解釋。

一個簡單的數值,卻涉及許多可能,許多基本概念,醫學的,生物學的,還有,最基本的數學運算。老太太卻連分子分母都搞不太明白。於是這解釋,就變得任重而道遠。

老太太火氣沖天。方才消化科的楊大夫給開了單子,檢查回來,掃了一眼就開輸液,要求留觀,老太太質疑一句,她就不耐煩地說‘要走的話給我簽字,出了問題自己負責’,老太太氣壞了,可再想理論,人家也不理了,已經在叫下一個病人。

老太太實在覺得這醫生是為了賺錢嚇唬人,若是自己生病,一定不管她胡扯什麽,扭身就走了,但是心肝寶貝的孫女,讓她一句‘出了問題自己負責’說得心裏打鼓,帶著滿心的不高興留下來,待到在這嘈雜而混合著消毒水和血腥氣的樓道待了沒有5分鐘,火氣就更加大了。

這時,同樣穿白大衣的劉志光自己送上門來解釋,一時又解釋不太明白,老太太不由得把滿肚子的惱火牢騷撒出來。

劉志光依舊有點結巴,卻顯然並不著急,還樂呵呵地,只管一點點地說,翻來覆去,掰開揉碎。

旁邊其他輸液的或者等號的病人家屬,閑著沒事,也都伸過了腦袋聽聽。

“大媽,我看這小夥子說得有理。您先別著急別生氣。小夥子,你看我說得對不? 大媽,這麽說,如果您有一杯糖水,本來是兩勺糖溶到一杯水裏,現在糖跑不掉,但是因為天氣幹,水分蒸發掉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就變得更甜,為啥?因為單位體積的糖份就變多了。這您明白不?”一個戴眼鏡40來歲的阿姨,是個中學教師,陪著發燒腹瀉的丈夫來看病的,聽了有幾分鐘,大約地明白了,見劉志光努力地解釋,給大媽氣鼓鼓的不斷打斷卻也不急躁,卻解釋得並不太夠簡單形象生動,忍不住地就拿出當老師的職業習慣來講解。

“糖水? 這明白。這有啥關系?” 老太太狐疑地等著眼鏡阿姨。

“現在,您就想,全身的這個血液,就是溶液,就跟那糖水一個意思,這個血細胞RBC,血紅蛋白Hb, 就是溶質,跟那糖一個意思。您看見的這個數,您仔細看,後面有個單位,有個/L,這就是說,您看見的這個升高的數值,它不是溶質的總數,它是單位數,是拿溶質除以溶液的,也就是紅細胞除以血液,就跟兩勺糖除以一杯水一樣。它升高了,就或者是溶質增多,或者是溶液減少,那現在咱們說溶質是沒有變,那就是溶液減少。這個紅細胞血紅蛋白總數沒變,單位值升高,就告訴您,血液體積就減少了,減少是因為孩子上吐下泄,丟掉水分。脫水它很嚴重,所以得給孩子補充水分,把溶液總數長回去。小夥子,你說我說得對不?” 老師回頭看看靠在一邊的自己丈夫,繼續說道,“這我也明白了,待會兒他興許也得做這檢查。看看脫水沒有。”

“脫水,還有其他指標,不全看這個。這個也說明可能脫水。”劉志光繼續說,“還有,這不是,血液這不是溶液,血細胞它不是溶解在血液裏,它是沒有溶解。”

“哥哥。不是糖水對不對,好像乒乓球在水裏。”一直躺在一邊輸液沒說話的13歲小姑娘聲音有點啞地問道,“乒乓球不變,水少了,每個單位水裏的乒乓球就變多了。反過來說,看見每個單位的乒乓球變多,證明水少了---水少了,就不對,就得補充水,所以給我打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