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節 傷

不要……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

雙手擁抱住身體,瑟瑟地發抖,周圍的空氣異常的寒冷,就算一直以來都處於無比冷漠的環境當中,她都從未感覺過像現在一樣的冰冷。

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已經離去,父親好賭、吸毒,品行也不怎麽值得稱道。但無論如何,長久以來都是與她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雖然說起來還有黃家這樣的一門親族,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人看得起她的父親。雖然也能從那裏找來一點點的幫助,譬如說讓黃家幫忙支付學費,這裏那裏借來一點生活費,但余錢根本填補不了父親的那個無底洞。

從小以來受人輕視與白眼,甚至也有過受凍挨餓的日子。看過許多的書後,也曾是試圖掙紮或是自強。然而一個孩子的天真想法又能對人生起到多大的作用,最終只是使她變得孤僻、自卑。漸漸地,她也學會了勢利,學會偽裝,學會騙人,學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望著那些生活得好的人們並且心中嘲諷和詛咒。

她曾經偷過班上同學們的圓珠筆、橡皮擦,但當然沒有被發現,曾經以可憐的面貌在一些親人那裏騙到過零用錢。原本也想過巴結上家明,但後來發現家明在黃家原來也沒有任何地位,於是作罷。東方婉幫她償還了十多萬元之後,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觸對方。雖然暫時只是偶爾見面聊上幾句,但她知道好處肯定是有的。心靈逐漸沉下去的時候,她學會了吸毒。

偷偷地嘗試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戒不掉了……

她知道那是深陷之後就難以自拔的無底深淵,也曾經一次次地試圖戒除掉毒癮,然而發作時的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深陷於毒癮之中的父親說不上是好還是壞,每次見許毅婷在毒癮發作之時掙紮,最終都會不忍心看見女兒難受的樣子,將自己的毒品分出一點來給她。就這樣,每一次她都試圖掙紮,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但每一次到最後,她總會將毒品吸下去。

至少我嘗試過了,我每一次都在忍,逐漸忍得更久,至少……我的毒癮還不是很深,沒有在同學面前發作過,這一次忍了很久了,說不定下次就能完全忍過去,說不定下一次……

然而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樣的父親死掉之後,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無論怎樣掙紮,都只能陷入更淒涼的境地吧。

好冷啊……

顫抖著找出鑰匙,打開了房門,酒店房間的擺設依舊溫暖而華麗。如果只有她和父親,是無論如何都住不起這樣的房間的。黃家的人多有錢啊,明明是親人,為什麽都不能幫幫我們呢?方才在下面,他們一個個談論起死去的父親時,都只是冷漠地在考慮著如何才能不至於敗壞黃家的名聲,為什麽會這個樣子……

從口袋裏拿出火柴,再拿出那一小包毒品,方才那經理被嚇得逃跑時掉在了地上,她後來又趁亂撿了起來,房間裏其實還有她留下的一小包,加起來的話,是她從未試過的大劑量,一定會很開心。那樣一來,就什麽痛苦都感覺不到了。

在浴缸裏開始放熱水,她回到房間找出水果刀,找出父親使用的針管——據說這樣會更快樂,最好讓她也因此猝死掉——站在一人多高的鏡子前面,她放下了兩條難看的麻花辮,隨後摘下大眼鏡,鏡子裏的少女微微有些模糊,隨後變得清晰。雖然面目太過淒然,但依舊看得出,她很漂亮,眼下就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感覺。

那是她唯一可以自豪的東西,就算遇上了再多的困難,她也從未想過用自己的身體去賺錢。十五六歲的少女看多了小說,偶爾幻想著未來,幻想著她會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所以她將自己裝扮起來,一來是為了不引起其他女生的嫉妒,二來……假如對方是因為她的樣貌愛上了她,那與她去當別人的情婦又有什麽區別。

那是她心中唯一的希望了。

站在鏡子前,一點點地脫掉了衣服,全身上下逐漸變得赤裸,還在發育之中的身體嬌嫩而青澀,沒有魔鬼般的曲線,卻隱隱蘊涵著一股如同迸發般的奇異生命力。鴿乳不大,卻堅挺而誘人。由於情緒緊張的緣故,全身的肌膚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粉紅色,雙腿間已經有了淡黑色的毛叢……

她想以最吸引人的形象死去,告訴那些冷眼或是嘲笑過她的那些同齡人們,許毅婷一點也不呆,一點也不難看,她要將自己的形象刻在每個人的腦海中——在最困難的時候跟隨父親造訪黃家,她甚至幻想過有哪位表哥會注意到自己的美麗,幫助自己,到時候就算是亂倫也沒有關系。可無論是存在於腦海幻想中的怎樣的白馬王子,始終不曾出現過……永遠都不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