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布萊恩馬丁

尼采曾說過——與野獸搏鬥的人要謹防自己因此而變成野獸。如果你長時間凝望深淵,那麽深淵也會凝視著你。

仇恨可以改變一個人,有時,甚至會讓你變成自己所仇恨的那種人。

元帥很清楚這點,但他並不在乎,即使是令人厭惡的改變也比隨波逐流要強。

關於他的故事,並不怎麽令人愉快,說是逆十字當中最為悲慘的也不為過。

在人生的前三十五年,伴隨元帥的名字是布萊恩·馬丁。馬丁小時候,他的家境很一般,雖不至於挨餓,但也談不上富裕。他考入了大學,卻沒有去讀。像這種窮學生因為經濟拮據而自動放棄錄取機會的事情,世界上多得是,再說他的成績也並不能算拔尖,沒人會在乎。

那年,馬丁十九歲,他的理想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變得像那些貴族和王族一樣,有房有車有存款,將禍害失足女青年作為一份崇高的事業,一直從事到退休年齡為止。

但現實是很殘酷的,有些人什麽都不用做,還不到十九歲就已經實現了馬丁的理想,另一些人努力到了四十九歲,住進了二手房,開上了二手車,存款沒有貸款倒是不少,而娶的媳婦兒年輕時是個被禍害過的失足女青年。

總之,馬丁走出校園後,就去找了份活兒幹,工作很辛苦,薪酬很低,社會地位也很低,至於前途……他每次閉上眼睛都能看見自己的前途。

馬丁工作的單位是一家玩具廠,從那兒的前大門走進去,看到的不是廠房,而是個半免費性質的博物館。實物玩具作為一種夕陽產業,靠著物質文化遺產一般的雞肋定位被保留了下來。要知道,這年頭的小孩兒,話還沒學利索就會玩兒平板電腦了,誰還玩那些塑料的東西?所以玩具廠自己都幾乎不造傳統玩具,因為根本沒有需求。

饒是如此,玩具廠依然是有盈利的,因為仍有一種玩具賣得出去,那就是手辦。這東西價格不菲,面向青少年和成人市場,利潤相當豐厚。只是牽涉到一個版權問題,必須得到漫畫公司的授權才能生產,且嚴格限量。這條利益鏈最後的分配形式就好比……一塊大蛋糕,漫畫公司忙裏忙外一番,過來把蛋糕的部分吃光了;奶油則給了“有關部門”當孝敬,雖然他們基本上什麽都沒幹,但誰讓他們有權力讓你什麽都幹不了呢;原作者只分到了蛋糕上的一顆櫻桃,不過他只是一個人,所以胃口不大,忍了。誰知道這櫻桃還沒擱進嘴裏,有關部門又跑過來咬了口,隨後再吐給原作者,告訴他,這叫上稅。當這場好戲在上演的時候,出工出力最多的玩具廠,正在一邊嚼蠟燭玩兒。

工作了四年以後,馬丁變得現實了很多,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曾經的理想很幼稚,而且以目前狀況來看,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原本他的人生也就如此了,平平淡淡,別惹上什麽是非,混個溫飽總不成問題。偏偏就在他二十三歲這年,發生了一件事。

某天,馬丁走在街上,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嘿!布萊恩!”馬丁回頭看去,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坎貝爾。坎貝爾小學時就是馬丁的同學,兩人一直是同班,高中時坎貝爾去了其他城市的學校,兩人的聯系便逐漸中斷了。

七八年未見,二人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說,他們找了個街邊的飯館,小酌幾杯,各自訴說著生活上的艱辛。坎貝爾的家境比馬丁好些,至少家裏還能供他完成全部的學業,不過大學畢業後,他茫然了,生活並沒有因一紙文憑就得以改變,努力工作也未必能比溜須拍馬更有用,女朋友畢業後兩個星期就認了個幹爹,坐在一輛他花一年薪水也只能買個方向盤的跑車裏離他而去。聽著兒時玩伴的訴說,馬丁也只是苦笑,人這一輩子,能推心置腹地交談的朋友,恐怕也只有從小就認識的那幾個了。兩人互倒苦水,交換了手機號碼,算是恢復了聯系,約好了下回有空再聚。誰知道,這一別,就是永遠。

一星期後,馬丁意外地在一則被炒得很熱的新聞上看到了坎貝爾的消息,他在一起車禍中喪生,開車的是一群在晚上飆車的貴族子弟。馬丁可以想象坎貝爾的父母和祖母看到這個獨生子的死亡會是何等的悲痛欲絕。而他的心裏,更多的是憤怒。因為最後那名開車的貴族只判了兩年,而且還得到了緩刑,誰都知道,當緩刑結束以後,一切早已平息,對方根本不會入獄。

馬丁花了部分積蓄去咨詢律師,還查了許多資料的相關案例,就在幾年前有一個案子,是一個開黑車的家夥為了逃逸,撞壞了兩輛車並將一個行人撞成輕傷,結果他被判了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這是最低量刑三年,上至死刑的重罪。但撞死他朋友的貴族在街上飆車並造成了行人死亡,居然只判了危險駕駛罪,那最高量刑還不到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