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缺失的元神

1997年,近江市移動公司還沒成立,手機還叫做大哥大,無線通訊網絡剛從模擬網升級為數字GSM900/1800系統,網絡還不完善,龍開江需要不時走動尋找信號源,他的手機發出一圈圈肉眼不可見的無線信號,發散到大氣中,和電視台微波信號、收音機長短波信號,尋呼台信號、交警對講機信號等等摻雜在一起。

天空中的劉彥直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光譜、輻射、無線電、能量源,這個世界在他眼中絢爛無比,多彩多姿,更加井井有條,有跡可循,從龍開江的愛立信788天線發出的信號傳輸到最近的電信基站發射塔,然後傳遞到中樞機房,再發送出來,通過若幹個蜂窩狀排列的基站,最終傳遞到另一部手機裏。

那部手機的主人是一個身高兩米五的黑衣特警,劉彥直認識這個人,路朝先,姬宇乾手下大將,重要任務當然要派大將出馬,可見姬宇乾對援救自己的重視程度。

劉彥直確實是在二十歲遭遇車禍昏迷不醒的,具體經過他本人都忘記了,這這是一場飛來橫禍,他好端端的在路上騎著自行車哼著歌,沒想到貨車突然撞到自己,當場重度昏迷,再次醒來已經是二十年後。

對於這場車禍,姬宇乾也曾詳細研究過,超級主腦運算後給他的答案模糊而精準,模糊是因為車禍的原因不詳,精準是因為他必須確保車禍發生,但又不能讓劉彥直死於車禍,這個度很難把握,最終姬宇乾決定不去做具體的幹涉,讓上帝擲骰子,這才有了這場離奇的車禍。

不過姬宇乾沒想到的是,車禍的始作俑者正是劉彥直自己,這輛卡車運行正常,是已經量子化的劉彥直做了手腳導致制動時靈,方向鎖死,档位也卡死,一切都在他精確地控制之下,方能不傷筋骨的把年輕的劉彥直撞成植物人。

善後工作不需要劉彥直來做了,姬宇乾無比默契的安排好了一切,路朝先甚至綁架了龍開江的兒子,威脅他如果不賠償就把小孩手腳剁了,龍開江好歹也是近江市混社會的大哥之一,豈能吃這個虧。

八萬塊錢給了劉父,那邊路朝先把龍開江的小兒子完璧歸趙,送回了幼兒園,接到兒子安全的電話後,龍開江立刻開始部署,派四個兄弟去幼兒園把兒子接到安全的地方,又派人將老母親送回鄉下老家,從床底下把那支五四式手槍起出來,擦拭一新,裝上子彈備用。

有兄弟問:“龍哥,把錢先弄回來,不能讓人訛了。”

龍開江說:“送出去的錢我不會往回拿,這事兒不是姓劉的幹的,他們家底子我查過,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沒這個能耐,這肯定是有人借題發揮想整我,他們在暗我在明,咱們得防著點。”

此後幾個月,龍開江出入都有六個兄弟陪著,身上帶著鐵尺匕首,但是仇家一直沒上門,這事兒漸漸也就過去了。

……

輕工局宿舍樓,植物人劉彥直躺在床上如同一截木頭,雖然偶爾能張開眼睛,但不能辨認物體,只能證明這個人沒死,是一個活著的死人。

入秋了,天氣依然酷熱難當,老劉家為了給兒子創造一個好的養病環境,花了三千塊錢買了一台海信空調,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奢侈舉動,老兩口給臥病在床的兒子擦屎接尿,擦拭身體,活動四肢,怕生褥瘡,怕康復之後肌肉萎縮不能動,每天三餐,都是將食物打成糊糊用粗大的針筒通過鼻飼管打進去。

二十年前,劉彥直出生的時候父母就是這樣撫養他,但心境卻截然相反,老兩口的心情是絕望中帶著一絲僥幸,一絲希冀。

過了幾日,父母托關系批條子,買了高價的臥鋪票,又找了一架舊輪椅,將昏迷的劉彥直送上了去北京的列車,上車的時候,快五十歲的父親將兒子背上了車廂,因為只有一張臥鋪票,列車員不讓父母留在臥鋪車廂,說盡了好話才留了一個人。

一夜長途跋涉終於到了首都北京,火車站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父母推著輪椅上的兒子舉目四望,茫然無助。

好不容易找到了協和醫院,他們和其他來自全國的患者一樣,在醫院附近租了個小旅館,等著空床位住院,找全國最好的專家給兒子治病。

屋漏又逢連夜雨連夜雨,一天夜裏,小偷光顧了小旅館,將病患家屬的救命錢偷走了不少,好在這小偷倒黴,出門掉在沒蓋的窨井裏摔斷了腿,早上被聯防隊員人贓並獲,一場虛驚。

等待的時間裏,父母帶著兒子去了天安門廣場,去了故宮,去了圓明園和長城,兩個舉目無親的外地人帶著植物人的兒子爬山涉水,辛苦無比,個中滋味只有為人父母者才能體會。

在天安門廣場,母親對輪椅上表情呆滯,眼睛微張的兒子說:“孩子,你不是要來北京看天安門麽,媽媽帶你來了,你好好看看啊,看見了給媽說句話。”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