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買兇者

這年頭,支票和莊票在使用上沒有本質區別,都是在實際操作中各有千秋,比如周嘉睿要開的支票是香港匯豐銀行上海分行發行的,這家銀行可了不得,清政府賠償庚子賠款的款項和一般性外債都經過匯豐處理,清廷總稅務司收取的關稅也存在匯豐,整個上海灘金融業的庫存銀兩裏,匯豐占了接近四成的比例,但在民間經濟往來中,匯豐的票據還是不如民間錢莊的莊票好使。

莊票就是錢莊應顧客要求開具的支付票據,流通範圍不廣,但是信用度極高,比洋人銀行的支票還好使,別管是什麽人拿著莊票去錢莊兌付,只認票不認人,所以有些江洋大盜綁了肉票之後索要贖金,不要鈔票不要銀洋,只要莊票,可見莊票之堅挺好使。

說到銀元,現在大清國還是銀本位,市面上流通的是墨西哥鷹洋,英國站洋和美國銀洋,清政府的光緒元寶發行量不大,民間已經不大使用成色差,不方便交割找錢的銀錠子,只有錢莊和衙門還收銀錠子,亂七八糟的標準令人眼花繚亂,遠不如外國銀洋好使。

周嘉睿立刻讓下人捧來二百枚站洋,一張一千兩的莊票,問劉彥直:“夠用麽?”

劉彥直拱手道:“夠了,多謝。”

周嘉睿道:“好走不送。”

劉彥直也不和他多說,離開了周家花園,著手準備回陳永仁的湖南老家。他卻不知道,周嘉睿派來的密探正在悄悄打聽他的事情。

周嘉睿最擔心的就是以前的老同事找上門,他知道歷史不容篡改,自己仗著精通歷史,鉆營暴富,但向來注意不幹涉歷史進程,兢兢業業幹了十年,該來的還是來了,給了錢他也不放心,派出手下保鏢跟蹤調查。

保鏢也是青幫中人,和法租界的這些地痞流氓包打聽熟得很,他看到劉彥直進了天寶旅社就知道麻煩大了,天寶旅社可是革命黨的大本營,進出這裏的大都是反清義士,動輒弄個炸彈啥的,一般江湖人都不敢招惹。

一幫眼線在天寶旅社盯了很久,也沒發現劉彥直和其他人聯絡,保鏢回稟張老爺,周嘉睿思忖片刻,認為事情敗露了,但不是沒有挽回的余地,現在變賣資產,潛逃到歐洲隱姓埋名,尚能保住這些年的辛苦積累,只是方興未艾之時放棄,未免太可惜了。

二十世紀初的世界,擱哪兒都不如在上海痛快啊,冒險家的樂園,只要有膽子有謀略就能發大財,大大的洋財,錢多的數不清的程度,而這一切,隨著一個陌生人的拜訪即將終結,周嘉睿不願意服輸。

他坐在搖椅上,看著自鳴鐘一秒秒的走著,就這樣過了兩個小時,終於做出決斷,找幾個身手好的,把那個不速之客幹掉,至少能保證自己十年無虞。

周大買辦發了話,下面人自然盡力而為,清朝末年的上海灘魚龍混雜,混亂不堪,別說弄死一個住在租界的華人了,就是弄死個把英美法德等列強國籍的洋人,工部局巡捕房也只能幹瞪眼。

……

七月末,劉彥直帶著小陳子錕離開了天寶客棧,他並沒有去和陳其美辭行,只是留下一封書信,說自己帶孩子前往南方學武,半年到一年就會回來。

劉彥直依然是長衫布鞋打扮,夾著一柄油紙傘,提著皮箱,身後跟著小陳子錕,他叫了一輛黃包車,前往十六鋪碼頭,去南方走水路比較便捷,先去香港,再去佛山找黃飛鴻拜師,然後再去湖南,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黃包車夫拉著父子倆向碼頭走去,路上忽然拐進一條狹窄的弄堂,把車往後一掀,父子倆摔倒在地,就聽到一陣風聲,幾根木棍劈頭蓋臉砸下來,弄堂口處,兩個地痞手插在小褂兜裏,叼著煙守著,不讓人進來。

劉彥直借用的陳永仁的軀殼,簡直是手無縛雞之地,三兩下就被打到,反而是九歲的小陳子錕頗有戰鬥力,到底是霍元甲的關門弟子,小小年紀打起架來不要命,但畢竟人小力不足,在踢了兩個人的褲襠之後,也被制服了。

“小赤佬,下手尕狠。”毛賊們猛踢了小陳子錕幾腳,但他咬著牙不腳疼,一副小硬漢的表情。

“兄弟,求財的吧,包袱裏有銀洋,盡管拿去,莫要害命。”劉彥直從容道,他知道被人盯上了,一般來說,賊人是不會弄出人命來的,沒那麽必要。

幾個賊人從包裏搜出銀元和鈔票,塞進自己口袋,卻並不打算放過爺倆,他們居然拿出了麻袋,劉彥直頓時明白,這是要把父子倆裝進麻袋丟進黃浦江喂魚。

“你知道我們是什麽人麽!陳其美知道麽?李征五知道麽?”劉彥直急忙拿出幾個大人物的名頭企圖嚇唬對方,但對方毫不在意,也不說話,用麻繩將他倆捆得死死的,嘴裏塞上破布,丟在黃包車上,抄小路直奔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