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泉州之戰

張弘範調整心情,向北拱手正色道:“某雖新敗,還有陛下的信任,還有一方帥印,陸上數十萬兵馬,更兼錢糧無數,這些,不知道蒲大人可否看得上眼。”

這話就略帶了一絲威脅的意味,別看我打了敗仗,依然是大元帥,手上還有許多張王牌,水師盡損,但是陸上的步騎兵卻毫發未損,我收拾不了南宋水師,還治不了你泉州城和蒲家麽!

蒲壽庚淡淡一笑:“張元帥擁有的這些,我都看不上。”

張弘範怒了,壓低聲音道:“那你想要什麽,莫非是張某的項上人頭不成?”

他當然明白蒲壽庚不敢殺自己,但這個老狗很可能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比如索要整個福建行省的統治權,形成事實上的裂土封王,或者要求上百年不納稅,這些都不是張弘範能做主的事情,就算伯顏來了也得考慮一下,這老狗若是不開眼,真的提出這些,那就一拍兩散,自己提兵來打泉州,搶了海船再去和宋軍決戰。

蒲壽庚盯著張弘範的眼睛說:“當然不是,我要元帥皈依真主。”

張弘範一愣,他是河北人,武將世家出身,自然不會信佛,對於道教也不甚了了,可以說除了權力和刀把子,他沒有任何信仰,蒲壽庚是藩客回回,信的是天方教,大元朝的皇帝對於宗教的態度也比較模糊,奔著海納百川的精神,來者不拒,不管是本土的道教還是天竺傳來的佛教,亦或是西域的天方教,極西之地的景教,都可以在大都傳教,但可以想象,如果漢軍大元帥皈依天方教,勢必能影響帶動一批人,甚至影響到皇帝也未可知。

張弘範立刻明白了,蒲壽庚的野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他要把全國變成天方教的地盤,不過那就不是自己關心的事兒了,入個教門而已,又掉不了一塊肉,這筆生意,可以做。

“成交,但是要在打勝之後再皈依。”張弘範伸出一只手。

“成交!”蒲壽庚和他擊掌為盟。

達成協議之後,蒲壽庚命人獻上禮物,泉州是東方第一大港,每年貿易何止億萬,蒲家兩代執掌市舶司,自家還做著大買賣,家財富可敵國,光是宅院就有三百畝,樓台亭榭,花園假山,比大都的皇城還氣派些,蒲壽庚的禮物很豐厚,也很不俗,珊瑚樹,碩大的珍珠串,於闐美玉,還有成箱的金幣,宋朝貨幣主要是方孔銅錢,並無金幣,這些印著番人頭像的精美金幣都是來自遠洋海外。

“蒲大人客氣了。”張弘範只是略一拱手,照單全收,他並不貪圖錢財,只是重建水師需要花錢,蒲壽庚的錢反正不幹凈,拿多少都不心虛。

收了大禮,賓主雙方的關系就融洽多了,蒲壽庚陪著張弘範在蒲家花園裏散步聊天,談到泉州還有多少可戰之兵時,蒲壽庚搖頭道:“不足一萬。”

張弘範大驚:“為何如此至少?”

蒲壽庚耐心解釋,福建本是煙瘴之地,人口本來就不如中原江浙之地眾多,這幾年戰爭頻繁,宋軍和元軍來回拉鋸,自家也為了肅清叛賊,在泉州周圍殺了許多人,那些不服王化的宋人都逃到深山老林裏去了,想抓民夫都抓不到。

這些都是實情,蒲壽庚為了以絕後患,將泉州城內外忠於宋室的漢人都殺絕了,甚至連來自波斯的,不同教派的回回也殺了個七七八八,他本是來自大食的遜尼派,和來自波斯的什葉派乃是世仇,平時不好動刀動槍,這回借著平亂來了個大滅絕,昔日繁華富庶的泉州城,被蒲家殺的人頭滾滾,被殺之人的家財房屋,全都成了蒲家的私產,大元朝只在乎港口和貿易賦稅,死多少人才不在乎,現在報應來了,連兵都征不到。

“那能湊到多少戰船,多少水手?”張弘範再問。

蒲壽庚說,泉州雖然是大港口,但並不是每天都有海船進港,海船是跟著季風和洋流走的,每年夏季是外船進港最繁忙的時候,冬季是放船出海的時候,泉州市舶司本來有上萬艘船,可是被宋軍劫走一部分,上個月又有一大批載著貨物出海去了,蒲家本來自有的二百艘船,已經捐給朝廷水師,前日盡沉於崖山,現在還想拼湊出水師來,難上加難,就算把港內全部船只強行征用,也不過百余艘而已。

這也是實情,這年頭海上貿易危險重重,海盜層出不窮,海船上的水手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換一身衣服就是水師,蒲家確實捐獻了二百艘船和一萬多人,這不都被張弘範這個敗家子砸在崖山了麽。

張弘範很郁悶,倒背著手說不出什麽,蒲壽庚寬慰他說,此事急不得,只要再過幾個月,成千上萬的海船隨著夏季貿易風抵達泉州,到時候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軍餉有軍餉,幾乎是一夜之間就能拉起一支水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