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念之間

劉彥直當然不會允許劉漢東意氣用事,沖到泉州去大開殺戒,那樣做除了能逞一時之快,全無用處。

對此劉漢東很不滿,他說:“直哥,你變了,那個快意恩仇的你上哪兒去了,現在變得像個政委,只知道顧全大局。”

劉彥直道:“好吧,我放你去泉州殺蒲壽庚,你殺得了麽?”

劉漢東啞口無言,以他的本事未必不能殺得了蒲壽庚,但肯定無法全身而退,他敢口出豪言壯語,就是仗著有劉彥直背書,既然直哥不願出頭,他也只能含恨忍下這口惡氣。

其他人雖然心情沉重,但都能接受現實,崖山之戰是歷史事實,雖然慘烈至極,但漢人並未從此亡國滅種,再過五十年,安徽鳳陽將會有個叫朱重八的人誕生,漢家衣冠將會在此人手中得以恢復,再過七百年,漢人建立的國家將會再創漢唐盛世般的輝煌,而成吉思汗的子孫依然回到苦寒大漠,靠放牧牛羊,出賣礦藏為生,所以,替古人擔憂是沒意義的。

阿布凱在空中翺翔,劉彥直能借著海東青的眼睛觀察敵情,避開元軍的哨卡遊騎,這樣就少不得要繞路,走到天黑也只走了五十裏路,大家腹中饑餓,卻找不到村莊落腳,也找不到果腹食物。

初春的嶺南,夜裏還是有些寒氣逼人的,穿越者們點燃篝火圍坐四周,一個個饑腸轆轆,肚子裏的咕咕聲此起彼伏。

左慈雖然和大家一起行路,但依舊我行我素,他不管旁人饑飽,自顧自打坐去了,劉彥直本想拜托他施展法術搞點吃的,見這架勢也不好開口,左老絲兒不食人間煙火,就別麻煩他了,於是只借了乾坤袋,飛到最近的大城市采買食物,一時間感覺自己很像西遊記裏的大師兄,動輒一個筋鬥雲飛出去采摘瓜果梨桃給師父和師弟們充饑。

劉彥直向東北方向飛去,如果沒記錯的話,那邊應該是廣州,記憶中的廣州是一座巨型城市,北上廣一線城市的名頭不是白叫的,即便是宋末的廣州也應該是一座大城市,但是等他飛臨城市上空卻發現廣州城池極小,正是掌燈時分卻黯淡無光,只有城池中心的官府衙署燈火通明,按下雲頭再看,城頭上掛滿人頭,血跡已經幹涸,城內超過半數的宅院空無一人,隨便尋一家進去,卻發現院子裏橫臥著幾具屍體,想必都是被搶劫的元兵殺死,劉彥直不忍心,在院子裏挖了個坑,將這一家人合葬了。

再去隔壁,同樣的全家遇害,男主人仰面朝天倒在院子裏,一道深深的刀痕從肩胛骨劈到腰部,右手中還緊緊握著餐刀,雙眼大睜死不瞑目,劉彥直進了廂房,看到更加慘不忍睹的一幕,一女子橫死床上,血肉模糊,死前想必經路過非人的折磨,床頭還有一具嬰兒的屍體,遍地都是皮靴腳印,這是兇手們留下的足跡。

劉彥直再次挖坑埋葬屍體,他開始理解文天祥為什麽誓死不降,崖山二十萬軍民為什麽寧可投海自盡也不願忍辱偷生,因為這是血海深仇,這是奇恥大辱,這是不甘心不認輸,這是每一個有骨氣有血性的人的選擇,崖山之後無中華,就是因為有骨氣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盡是膽氣盡喪、懦弱無恥之輩,而華夏文明在崖山之後經歷了一次近乎滅絕式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雖然百年後明朝恢復漢家正統,但也及不上宋朝時的輝煌了。

再往後,滿清入關,中華文明再次倒退,直到鴉片戰爭被人用火炮敲開了大門,中國又一次進入了衰退期……想到這裏,劉彥直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如果這批有骨氣的宋人沒有被殲滅在崖山,而是輾轉去了海外流亡,建立起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國家,若幹年後憑借堅船利炮登陸廣州,登陸大沽口,就像英法聯軍做的那樣,用熱兵器橫掃蒙古鐵騎,以高級文明的實力碾壓一切,那麽歷史將會徹底改變,或許明朝就不存在,滿清韃子也成不了氣候,這就不是蝴蝶翅膀的扇動了,而是一場時空颶風,基準時空的一切都會受到影響,或許未來公司不存在,姬宇乾也不存在了……

當然,抵抗組織的這幫人也會成為無根之源,基準時空沒有他們生活過的痕跡,大家都會變成時間長河中的浮萍。

還是想想怎麽打發這頓飯吧,劉彥直用力驅除腦海中的胡思亂想,他不敢繼續挨家挨戶的搜尋了,滿城屍體不知道埋到哪一天,他直奔城池中央的衙門而去,那兒肯定不缺吃的。

廣州城的衙署已經成為蒙古人的行營,院墻外站滿漢軍士兵,持刀提盾,昂首挺胸,屋檐下掛滿燈籠,不時有軍官來往巡哨,一墻之隔,院內駐紮的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他們不習慣住屋子,在空地上紮著帳篷,徹夜喝酒狂歡,縱情享樂,蒙古士兵的外形非常醒目,和漢人差異極大,他們都是極其粗壯的漢子,個頭不高,但身體寬厚,頭上紮滿小辮,頭發油膩不堪,身上裹著肮臟的羊皮袍子,一群蒙古兵聚在一起,腥臊之氣能把人熏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