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批條子救人(第2/2頁)

黨愛國拍案而起:“魚肉百姓,民不聊生,這個國家不亡都沒有天理了!”

沈開沒敢接話,雖然這已經是共識,國軍戰場上打不過共軍,爭取民心方面更是不如,那些青年學生,放著大好前途不要,非要上街撒傳單,被憲警抓了押上刑場要槍斃,還不知道害怕,喊著造反口號慷慨赴死,這情景,沈開見了都怕。

黨愛國的憤慨是發自內心的,因為呂教授是高級知識分子,大學教授,中產階級和上流社會的代表,這樣的人都要被軍警憲特黑社會敲詐勒索,整個社會集體喪失安全感,國民黨當局的失敗,是歷史必然。

“要不,您給上面打個電話?”沈開問道。

黨愛國略一思忖:“這樣,明天上午,我拿條子去憲兵隊領人。”

“那我在憲兵隊等您。”沈開起身告辭。

……

次日早上四點,暗無天日的憲兵隊特別監獄裏,中央大學的國文系教授呂為正一夜未眠,身下的稻草潮濕寒冷,破碗裏的玉米碴已經結冰,他想念溫暖的家,想念親人,想念大學裏的同事們,更想念自己家傳的收藏品,可是,這一切都要離自己遠去了。

憲兵用警棍敲打著鐵欄杆:“呂為正,起來了,該上路了。”

一碗大米飯放在他面前,還有一盤鹽水鴨,一壺白酒,這是斷頭飯,吃完了這一頓,就該上刑場了。

刑場就在雨花台,南京城南景色最好的地方,《儒林外史》裏寫,砍柴的,挑糞的都懂得在雨花台看日落,而今,雨花台已經成為專門槍斃人的刑場,每天都有成卡車的犯人被押到那裏殺掉,光中央大學就不下數十學生死在那裏。

呂教授沒胃口,飯菜始終沒動,旁邊幾個死刑犯倒是吃的幹幹凈凈,他們中有殺人犯,有經濟犯,當然也少不了共諜。

時間到了,渾渾噩噩的呂為正被憲兵五花大綁起來,兩腳離地押上卡車,後脖頸上插了一個長條薄木板,上面寫著名字,紅筆打了個叉。

天才蒙蒙亮,憲兵們全副武裝,正準備出發,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轎車疾馳而至,車上跳下來一個穿美國陸軍夾克的軍官,肩膀上兩顆梅花,是個中校。

中校只是副官,他走到後車門前躬身聽了指示,早已等在憲兵隊門口的沈開見那中校正是同車前來的劉彥直,心中有些震驚,周先生的副官都是中校,他本人的身份到底有多神秘啊。

車窗內遞出來一張紙,劉彥直拿了,會同沈開一同找到憲兵隊長,亮出了京滬警備司令部出具的,總司令湯恩伯將軍親自簽署的手令,內容很簡單,釋放呂為正。

憲兵也是兵,保密局管不了他們,湯恩伯可以,南京上海的憲兵都歸京滬警備司令部管,湯司令的手令,他們是認識的,從簽名到公文格式、關防大印,都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再說還有保密局的人跟著呢。

南京城藏龍臥虎,有背景的大有人在,中央大學是什麽地方,民國最高學府,呂教授當了多年老師,人脈肯定不少,不知道他們家托了什麽關系,花了多少錢,總之湯司令的手令到了,這條命就算保住了。

風雨飄搖之際,法律如同兒戲,槍斃人是一句話的事兒,活命也就是一張條子的事兒,沒人覺得不正常。

不過周先生還有別的要求,陸軍中校劉彥直復述了周先生的命令,憲兵們點頭哈腰,表示一定照辦。

押解著死刑犯的卡車依然駛向雨花台,這是一片蕭瑟的亂葬崗,空氣冷冽,血腥味濃重,幾條紅眼睛的野狗在樹林裏探頭探腦,等待著新鮮熱乎的大餐,剛槍斃的人最好吃,扒開肚子能吃到熱騰騰的腸子哩。

犯人們被押下車,排成一列,憲兵們用黑布將他們的眼睛蒙上,有人冷冷拒絕了蒙眼布,而且不願背對槍口,要求面對行刑隊的槍口赴死。

軍官一聲令下,憲兵們齊刷刷舉起了步槍,清一色的美國卡賓槍,這種槍威力不如中正式強,如果不打頭的話,兩三槍可能都打不死人。

死刑犯中的地下黨開始高呼口號:“共產黨萬歲!打到國民黨反對派!”

槍聲響了,死刑犯們一一倒地,射擊結束後,軍官拿著勃朗寧手槍上前補槍,彎下腰朝半死的犯人頭部開槍,給來個幹脆利落的。

呂為正也躺在地上,急促的呼吸著,他感到自己中彈了,卻沒能立刻死去,只能等著軍官朝腦袋上補槍了,可是那軍官走過來,卻一把將他拉起了。

身上的繩索被解開了,憲兵軍官皮笑肉不笑:“呂教授,恭喜了,貴人相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