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1948(第2/3頁)

所以,這張綠色的花紙在空中搖晃的時候,立刻吸引住了司機的目光,道奇卡車靠邊停下,駕駛室裏探出一個戴棉帽子的腦袋,帽子中央綴著一顆青天白日徽章,面孔遍布溝壑,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兵油子。

“哪兒去?”老兵油子操著一口江北口音問道。

“老總,幫忙捎一程,我們掌櫃的要進城。”劉彥直回答道,右手依然拿著美鈔,左手摸出煙盒遞上去,可不是什麽三炮台,大前門,而是美國貨,好彩香煙。

老兵油子眼睛亮了,不但有美鈔可賺,還有美國煙,這三個人打扮的也挺闊氣,不像是共產黨遊擊隊的樣子,他一擺手:“車上有空,擠擠吧。”又對旁邊的兵說:“你,後邊去,給人家掌櫃的騰個空。”

駕駛室裏還有一個押車的兵,同樣的棉帽子,黃軍裝,膝蓋上擱著司登沖鋒槍,他嘴唇上剛剛出一圈絨毛,是個新兵蛋子,老兵當家做主,他連個屁也不敢放,乖乖下車,爬上了後車廂。

黨愛國坐進了溫暖的駕駛室,劉彥直和雷猛在車廂裏席地而坐,老兵駕駛著卡車,在鋪滿積雪的公路上行駛起來,他叼著煙和黨愛國嘮嗑。

“老板,做什麽生意的?”

“兵荒馬亂的,倒騰點藥品。”黨愛國笑眯眯答道。

“盤尼西林,我懂,那玩意比金子還貴。”老兵油子掌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打日本的時候,要有盤尼西林,我那些個兄弟就死不了。”

“老總是哪個部分的?”黨愛國信口搭訕,閑聊能解除對方的警惕,也是漫長旅途中的調劑品。

“交警總隊的。”老兵油子滿懷自豪道,“以前的江北抗日救國軍,我跟陳大帥幹快二十年了。”

黨愛國也是飽讀詩書的,當即驚嘆道:“老總豈不是北洋江東陸軍七混成旅出來的?”

老兵油子得意洋洋:“你倒是個識貨的,陳大帥當江北護軍使的時候我就是他的兵,別說連長營長了,就是他媽的團長旅長見了我,也得喊一聲老哥哥。”

黨愛國又遞上一支煙,心道混了二十年你還是個大頭兵,倒也好意思吹噓啊,嘴上卻道:“老總您和陳大帥肯定很熟了。”

“那是,陳大帥跟我啥交情。”老兵油子神采飛揚,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後車廂內,劉彥直靠著一堆木箱子坐著,他注意到箱子上印著英文,看樣子是美制0.303口徑的子彈,這是一輛運送軍火的卡車,車廂上蓋著篷布,能遮擋雨雪,但是風依然從縫隙裏灌進來,賊冷。

小兵摟著司登沖鋒槍打瞌睡,看他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就要淪為內戰的炮灰,想想不免唏噓。

翠微山到近江這段路比較平坦,按理說一個小時就能開到地方,可是中途汽車出了點故障,維修花了半個鐘頭,以至於來到近江火車站的時候,發往南京的列車已經開走了。

去往南京還有其他方法,但都不太靠譜,江輪時間太慢,空中航線不定時,而且引人注目,所以黨愛國決定留在近江暫住一晚,明日再走。

火車站售票窗口黑壓壓一片人,一個穿鐵路制服的家夥拿著鐵皮喇叭喊道:“車票已經售罄,大家改日再來吧。”

“趕上春運還是咋地?”雷猛問道,“火車票這麽搶手。”

“供小於求,永遠都緊張。”黨愛國道。

一個猥瑣的家夥湊了過來:“老板要票麽?”

“明天去南京的頭等車,三張票。”雷猛替黨愛國回答。

黃牛看了他們一眼,好像在看外星人,隨即堆著笑臉道:“老板別開玩笑。”

雷猛還想說點什麽,黨愛國以眼神制止了他,帶著兩人出了火車站,跳上一輛有軌電車。

“這年頭坐頭等艙的人怎麽可能找黃牛買票。”黨愛國解釋道,“黃牛只能搞到三等車廂的票子,達官貴人的生意,輪不到他們做。”

“那我們怎麽買票?”恍然大悟的雷猛問道。

“我們在朱雀飯店住一晚,飯店會幫我們買的,頭等車票外加睡車票。”黨愛國自信滿滿,儼然是一位民國通。

1948年的近江主城區,其實和2018年變化不大,只是規模小了許多,朱雀飯店只有孤零零一座舊樓,但這時候還不怎麽顯舊,在四周的低矮樓房映襯下,格外氣派恢弘。

三人來到飯店門口,小廝很有眼色的幫他們拉開門,順利辦理了入住手續後,黨愛國找到大堂經理,給了他幾張美鈔,搞定了明天的火車票。

“今天還有些時間,我想去看看我的老師,邵教授。”安排完一切,黨愛國對劉彥直和雷猛說道,“你們怎麽樣,是跟我一起,還是自由活動?”

“邵教授今年才多大啊?”劉彥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