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夜色驚心(第2/3頁)

人是背影,借著房中的燈光,可以看到他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舊軍裝,手臂上還套著個紅袖章。朱建紅第一反應是無心來了,可是轉念一想,無心不是無故亂竄的人,而且平時也沒見他對自己有多親近。關了抽屜出了聲,她很嚴厲的問了一聲:“是誰坐在外面?”

對方一動不動,而朱建紅視力極佳,略一歪頭看清了對方臂上的紅袖章,竟是赫然印著“聯指”二字。渾身寒毛驟然豎起,她沒有找到趁手的武器,索性伸手拎起寫字台旁的暖壺,一挺身站了起來:“到底是誰?說話!”

居高臨下的放出目光,她發現門外木雕泥塑似的不速之客在水泥地上投下了一片陰影。唯物主義者的盔甲土崩瓦解了,她想起了她姥姥曾經宣揚過的封建迷信:鬼沒影子,人有影子。

是人就好,朱建紅只殺人,不怕人。拎著暖壺向前又邁一步,她粗著喉嚨喝道:“小兔崽子,少給老娘裝神弄鬼!縣革委會大院是你胡鬧的地方?你趕緊給我站起來!”

終於,門外的人影緩緩的動了。一個腦袋慢慢的向後扭轉,朱建紅瞪著他的側影,就見他臉上糊著一張黃紙,黃紙滲出斑斑血跡。人偶似的將脖子扭轉了一百八十度,他在門口射出的一道光中,直直的面對了朱建紅。

朱建紅怔了兩三秒鐘,隨即發出一聲驚叫。一雙腿打著顫的要向後轉,可她隨即想到窗戶是緊關著的,想要打開也需要時間。要通過房門往外跑,可是誰敢迎著那麽一個東西前進?一瞬間的工夫,朱建紅把什麽都看清了——外面的東西滿身都是濕土,根本就是從地下爬出來的!想起被紅總押到城外成批槍決的聯指分子,朱建紅目眥欲裂,“嗷”一嗓子舉起暖壺,像投擲炸藥包一樣,狠狠的砸向了門外的怪物。在跑與不跑之間猶豫了一刹那,她上前幾步,“砰”的一聲推上了房門。手忙腳亂的劃了插銷,她帶著哭腔先喊陳大光,及至意識到陳大光已經走了,才絕望的又喊無心。收發室與辦公區之間隔著偌大一處空院子,此時又是午夜時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嘶叫能否驚動熟睡的無心。猛的瞧見寫字台上的電話,她得了救星,三步兩步的跑上去抄起話筒,然而話筒裏一點動靜都沒有,電話線斷了!

她拼命的拍打了撥號盤,又用力的插拔了電話線,但無論怎麽折騰,電話都成了死物。房內的電燈忽然滅了,她在黑暗中又出了一身黏膩的冷汗——電話線能斷,電線自然也可以斷。手裏死死的握著話筒,她僵硬在了寫字台前。一雙眼睛望向前方,她看到那個東西又在窗外出現了!

一張被黃紙遮去五官的面孔從下方緩緩升起貼上玻璃,革委會不必防賊,直接就是一層窗戶,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那個東西擡起了手,一拳鑿碎了一塊玻璃。皮破肉爛的巴掌伸進房了,指甲縫裏嵌著血和泥。

朱建紅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就往門口跑。拔開插銷推了門,她在身後又一陣玻璃破碎和窗框斷裂的刺耳聲中,瘋狂的沖了出去:“大光!無心!來人哪!鬧鬼啦!”

她沒跑出幾步,窗外的東西就通過窗戶進了房,直通通的追上了她。她雖然喊得熱鬧,但是內心並不把陳大光或者無心當成救命星來指望。一拐彎換了方向,她開始向自己的辦公室疾奔——她的辦公室裏有手槍!然而未等她到達終點,一雙冰涼黏膩的手已經合上了她的脖子。腐臭的惡氣縈繞了她,她在極度的驚懼中,又從喉嚨裏擠出了一聲銳叫。

大門口有了動靜,是手電筒的光芒伴隨著無心的疑問:“怎麽了?有事嗎?”

朱建紅強撐著不肯倒,在夜色中張牙舞爪,要對無心做出回應。眼角余光瞥到無心開始跑向自己了,她瞪圓了眼睛忍受窒息的痛苦,脖子上的筋肉全繃緊了,她使出余力對抗那個東西鐵鉗一般的雙手。

無心晃著手電筒跑向辦公區,起初還以為是朱建紅在和人打架,跑出一半的路程了,他才意識到朱建紅的對手不是個人。一陣風似的沖到近前,他飛快的看清了形勢,然後沒有去拉扯雙方,而是猛然拍上不速之客的面孔,一把抓住了對方臉上的黃紙。與此同時,朱建紅只覺脖子一松。連忙掰開那兩只手,她喘息著回了頭,對著眼前面孔當即又嚎了一聲!

黃紙仿佛是粘在了這人的臉皮上,無心剛才的一抓,只抓下了中央的一大片紙。沒了黃紙的遮擋,這人腐爛的眼眶和雪白的鼻梁骨一起曝露在了月光下。牙關格格的響了幾聲,他踉蹌著似乎還要動,然而無心手如閃電,接二連三的掠過他的面龐,將黃紙撕了個幹幹凈凈。當最後一片黃紙脫落之時,他委頓在地,徹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