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卒子(第2/2頁)

這一次曹蒹葭沒有急著放下這枚相,而是拿起一枚士,兩個重疊,繼續道:“這類人極有可能靠著本事和運氣飛黃騰達,爬到某個圈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那就是‘士’,到了那個時候,他既是‘帥’的心腹,也有可能是置‘帥’於死地的最大幫兇,這就是象棋所謂的‘悶宮’,二狗,在勾心鬥角的大城市,能傷害你的往往是你最親近的人,或者朋友,或者情人。”

陳二狗望著己方空蕩蕩的棋盤,沉聲道:“那我是什麽?”

“卒。”

曹蒹葭笑道,放下手中的全部三枚棋子,拿起一枚卒,“中國象棋中過了河的卒子,就只能往前沖,可憐的二狗。”

陳二狗苦笑道:“這還不是你把我往前推的。”

曹蒹葭露出個奸計得逞的神情,淺淺淡淡,卻讓人抓狂,道:“這種機會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再說你一個東北大老爺們天天給人端茶送水也不覺得掉價兒,有個梯子就得往上爬,你這種禍害遺千年,又不怕跌,反正是白手起家,輸了就輸了,只要留條命,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

陳二狗輕笑道:“端茶送水咋了,你看不起俺們農民工?”

“我不會看不起誰,路邊的清潔工,小飯館洗碟子的,都有自己的尊嚴。”

曹蒹葭深深看了眼陳二狗,道:“只是你不行,你得做出一點不一樣的事情。”

坐在小板凳上的陳二狗笑了笑,收拾起象棋。

曹蒹葭隨口問道:“今天為什麽下棋那麽慢?”

陳二狗假癡扮癲,裝傻充愣,反問了一句,“你今天為什麽話那麽多?”

曹蒹葭閉目養神,嘴角微翹。

陳二狗拿著象棋輕輕走出房間。

曹蒹葭等他掩上門,伸出那再適合彈鋼琴不過的修長雙手,端詳許久,忍俊不禁道:“我這雙手有那麽漂亮嗎?值得你偷看那麽久?”

※※※

清晨曹蒹葭走的時候陳二狗正在阿梅飯館幫忙,喜歡睡懶覺的張勝利剛草草刷完牙,看到一副出遠門打扮的曹蒹葭站在門口,愣是沒敢開口,曹蒹葭也沒理會這個對她心存畏懼的男人,對於那些不敢正視她的牲口,她從來不會刻意擠出一張偽善的笑臉,這是她第一次走進房間,來到陳二狗地鋪,蹲下來,都是舊書舊報紙,拿起一本唯一一本嶄新的書籍,書名是《弓》,一本弓箭入門書,從折痕來看他剛看到復合弓的蹲射,粗略瀏覽一遍,都是圓珠筆的圈點寫畫。

“那本是二狗剛買的,好像他最近都在找槍獵的書,沒找到。那娃和傻大個富貴是張家寨玩弓的一把手,從來不碰土銃,梭槍知道嗎?富貴那張牛角弓你們可能見過,可二狗的梭槍你們沒看他耍真是虧大發了,那叫一個準,這些年被他一槍插中的眼鏡蛇和大魚數都數不過來,這對兄弟敢兩個人拿著梭槍就去找野豬群的麻煩,我們張家寨就一個字,服!”張勝利作為陳二狗的遠房親戚,自然要在外人面前替侄子說好話。

“真服?”曹蒹葭繼續低頭翻閱那本書籍,笑著反問。

張勝利面紅耳赤地一聲不吭,半天好不容易憋出兩個字,道:“真服。”

曹蒹葭放下書站起身,竟然比張勝利要高出不少,讓後者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曹蒹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道:“這兩千塊錢交給陳二狗,就當做房租,什麽時候錢不夠什麽時候把我那間房子退了。”

臨行前,猶豫了一下的曹蒹葭轉身摸出一枚硬幣給張勝利,道:“讓二狗煩躁的時候就拿出這枚硬幣,至於原因,讓他去看下心理學方面的書籍。”

“您走了?”張勝利忐忑問道,用了一個“您”,而不是“你”,足見曹蒹葭在她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我不走能做什麽?”曹蒹葭笑道。

把曹蒹葭送出門的張勝利小心翼翼問道:“您不是二狗子他的?”

“媳婦?”

接過話的曹蒹葭眯起眼睛,停下腳步,反問道:“你看我像嗎?”

像是即將被砍頭的張勝利一咬牙,極有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覺悟,用盡吃奶的力氣才艱難擠出一個字眼:“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