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思維的子彈 第八十六章 天降之喜(第4/5頁)

“那當然,你可以逆推一下,如果他不死會是一種情況,從生理角度上說,沒有人能熬得過連續審訊,遲早他要認罪,這由不得他;他幹得那醜事,遲早都要被刨出來,這也由不得他;還有在他身後的,可以采取這樣那樣的措施,來對他施壓、對他甚至對在乎的人進行威脅,這也由不得他……與其把命交給別人手裏操縱,倒不如來個痛快了斷。”馬秋林清晰地描繪著,這和余罪的想法很契合。

誰也想到這兒,但未必誰也能做到這一步。

余罪看著馬秋林,似乎這麽黑暗的事在他嘴說出來,就像個玩笑似的,他奇怪地問著:“馬老,現在能觸動你的事,似乎不多了啊。”

“一個黑警察而已,遍地都是,至於這麽上心嗎?”馬秋林笑道,看余罪不解了,他小聲道著:“從嚴格的法律意義上講,包括你、包括我、包括我們身邊大部分同事,都涉黑。”

余罪噗聲笑了,馬秋林也頑皮地笑了,笑著道著:“我知道你糾結在什麽地方了,是不是覺得自己一直站在。好不了,也壞不透,的人生十字路口,無從選擇呀?”

“哎對。”余罪驚訝地道,自己糾結的事,被馬老一句話就點破了,他點頭道著:“您說呀,馬老,我還真有點心虛,您也了解咱們這辦案水平,拳腳相加、連唬帶詐,就即便對方是嫌疑人,有時候咱心裏也不忍。平國棟被捕前托我,讓我看看賈夢柳去,就是賈原青,那個被我栽贓的副區長的閨女,我鼓了幾次勇氣,都沒敢去……好像我做錯事了似的,有愧呐。還有八月份在深港,有個女嫌疑人,上午看著還好好的,下午變成一堆殘骸了……我這段時間睡眠都不好,一睡下,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余罪搖頭晃腦,眉目帶愁,說的有點零亂,不過都是心事,這心事,也只能給有過同樣經歷的馬秋林講講了,馬秋林認真地聽著,幾次笑了,等余罪一堆牢騷發完,他直問著:“那你為什麽不辭職走人呢?”

“辭了職我幹什麽去?幹不了啊,再說這工作在我爸眼裏,是個很體面的工作,真好再回做商人去,我爸第一個不答應。”余罪道。

“那就是說,當警察這個職業選擇,絕對是不會錯,對嗎?”馬秋林道。

“對呀,總比當賊強。”余罪道。

馬秋林笑著一撫余罪腦袋又問著:“如果現在面前一個小偷,偷了我錢包跑了,你會怎麽樣?”

“揍他狗日的。”余罪直接道。

“對呀,這第一反應錯不了,所有的人都有這種想法。”馬秋林道,再問著:“如果再碰到一個殺人的、強奸的、搶劫的落你手裏,而且拒不認罪,你會因為心裏的對其他事的內疚,而放他一馬?”

“那肯定不會。”余罪直接道。

“如果再遇到平國棟這樣一個黑警察,即便他學富五車、滿腹經綸,能說得天花亂墜,把自己說成一個什麽什麽犧牲品,說成什麽什麽殉道者,你會放他一馬嗎?”馬秋林問。

這個……似乎不會,余罪搖搖頭。

“這不就對了,法律是這個社會的最底線,突破這個底線,就必須受到懲罰,否則這個社會的安定就無從談起。小事上對錯是可以混淆的,大體上的黑白,卻是不能抹煞的,他那怕就是一個功臣,落到這一步也不值得同情,是他自己的選擇。”馬秋林道,這種人,值得欣賞他的勇氣,卻不值得同情他的境遇。

“可仍然有許多許多逍遙法外的家夥。”余罪道。

“你說的是個案,個案不能代表全局,整個社會的治安,不在於偵破了十樁八樁大案巨案,而在於千千萬萬那些基層、普通的警察,他們巡邏、治安防控、他們在社區走街串戶等等,從這個大局的層面上講,那些個案甚至是可以忽略的。”馬秋林道。

“那我為什麽覺得自己老是心裏有陰影呢?”余罪反問著。

“那一項工作都不可能沒有陰影,職業病都有可能發生呢。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做到盡善盡美的,事實上大部分時候都做得很差勁,有些東西得學會適應。那怕就四周都是黑暗的,你心裏也應該有陽光。”馬秋林皺皺眉頭,這種事他同樣經歷過,但最終的選擇同樣也不完美。他想了想,又道著:“這樣說吧,你是想活得高興點?”

“對呀。”余罪道。

“那就簡單點,覺得對的事就做,覺得錯的事就不要去做;想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就不要勉強自己去做。你心裏有愧疚,覺得心裏能放著,那就讓他放著,覺得你承受不了,那就說出來,該負的責任就負起來。比如你為什麽不撂下工作走人,那是因為你還想著你爸,你不是為你一個人活著,這就是責任。比如你為什麽還參與到打擊違法犯罪上來,那是因為你覺得,這是當警察應該幹的事,這也是一種責任。比如你對賈原青的愧疚,看得出你很想去看看他,看看他女兒……”馬秋林聲音越來越輕,看著余罪,更輕更輕地道著:“那其實也是一種責任,有一天,我相信你會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