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高材生江離

還是在上大學的時候,何潮就聽說過一個故事,1984年時,海南島還是隸屬於廣東省的一個行政區,因中央政策的支持,海南島開始進口汽車轉賣到內地。口子一開,一發不可收拾,人人都想方設法弄到批文,一個批文轉手一賣就可以賺到上萬元。

1984年時的一萬元可是巨額財富。

1984年的夏天,海南島幾乎人人都在談論汽車,不管是什麽地方,街頭巷尾、黨政機關、工廠學校、旅館商店以及報社甚至是幼兒園、托兒所,每個人都在重復一個單詞“汽車”,就連在機關掃地倒茶的阿嬸,會和在門口收報看門的門衛阿伯算賬,而且還算得清清楚楚:“進口一輛12座的日本面包車,四五千美元。一輛豪華皇冠只要5700美元。現在美元和人民幣的匯率是1:2.8,算了關稅,也有100%甚至是200%的利潤。我們剛弄到的汽車批文,倒地一賣,下半輩子就有保障了。”

如同1984年的海南島人人談論汽車一樣,1997年的深圳,人人談論的是股市是發展是機遇是挑戰。正是因此,何潮才想聽聽夏正到底想和他們說些什麽。在十幾年的海南島,一個掃地阿嬸可以借助一張汽車批文翻身,在十幾年後的深圳,一個出租車司機會借助什麽發家。

周安湧拗不過何潮,只好忿忿地坐下:“半個小時,最多半個小時就出發,包車錢還不知道能不能報銷,浪費在休息上,太奢侈了。”

幾人剛坐下,就聽一個帶有江西口音的普通話在身後響起:“老板,來一碗辣鴨飯一份腸粉,老樣子,老位置。”

他一眼看到了夏正,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夏正,又騙到新人了?”

何潮一驚,夏正是騙子?他和周安湧這麽窮,能騙他們什麽?

早在來深圳之前,何潮就不只一次聽人說過深圳的治安不好,各大幫派占山為王,什麽潮汕幫,什麽湖南幫,等等,各自劃分了一塊地盤,不讓外人插手。為了爭奪地盤和經營權,經常出現惡性打鬥事件。

不過來了深圳之後,倒是沒有感覺深圳的治安有多差。又一想可以理解,畢竟他和周安湧一直在元希電子,差不多相當於與世隔絕,怎會知道深圳的真實情況?

他立刻提高了警惕,回身看向了來人。

來人和他年齡相仿,戴一副黑框眼鏡。兩個眼鏡腿都壞了,左側纏了紅繩,右側纏了白繩,和黑色的眼鏡腿相映成趣,格外醒目。他個子不高,頂多一米七的樣子,穿白色圓領T恤和短褲,腳上是一雙拖鞋。

眼睛不大,一笑就眯成了一條縫,一雙大大的招風耳讓他顯得有四分滑稽六分可愛,皮膚有點黑,整個人倒是挺有精神,他大步流星一臉笑容朝何潮幾人走過來的時候,一瞬間讓何潮想起了他小學時的鄉村老師。

對,像極了一個飽含滄桑一臉苦難的鄉村教師,可是他才明明20多歲出頭。

何潮險些沒有笑出聲來。

對方不請自來,坐在了何潮的旁邊,自來熟地一拍何潮的肩膀,看了看夏正:“夏師傅的客人?”

何潮點了點頭:“你是?”

“江離。”江離伸出右手,和何潮握了握手,“自我介紹一下,本人江離,江西南昌人,復旦大學畢業,現為深圳外來無業人員,暫時租住在夏師傅的房子裏面。我總是跟我爸媽講,江離的名字起得不好,明明是江西人,還要叫江離,不就是背井離鄉的意思嗎?這不我來深圳一個多月,連工作還沒有著落。要不是夏師傅收留,現在估計還睡馬路和公園呢。不過不怕告訴你,深圳現在的氣候,睡馬路和公園也挺舒服的,尤其是下朦朦細雨的時候,一覺醒來,渾身滋潤,就像一句詩說的,天街小雨潤如酥……”

周安湧不耐煩地打斷江離的話:“說點兒有用的,江離,夏正怎麽是騙子了?”

“等等,先別急,我剛自我介紹了,現在輪到你們了,先從你開始……”江離再次拍了拍何潮的肩膀,“像北方人,普通話也很純正,北京人?”

何潮很喜歡江離自來熟大大咧咧的性格,先簡單自我介紹了一番,又介紹了周安湧,才又撿起了剛才的話題:“你和夏師傅也認識,還住在他的房子裏,怎麽還說他是騙子?”

從江離一身隨意的穿著和剛睡醒的樣子可以判斷他沒有工作,以及他的打了繃帶的眼鏡和開了口子的拖鞋可以看出,他現在一窮二白,絕對沒錢了。

何潮雖然也不富有,但對江離一見如故,都是前來深圳闖蕩的學子,他大手一揮:“今天我請客。”

“謝了,何哥,咱帝都來的就是不一樣,大氣。”江離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不過有夏師傅在,肯定不用何哥破費了,是不是夏師傅?”

“是,是,我請,我請。”夏正沖何潮連連點頭,又悄悄瞪了江離一眼,“江離,你的工作有著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