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只能屈服了

程元定猜得沒錯。《工人日報》在報道了阮福根事跡的第二天,緊接著便刊登了一篇評論,題目叫《論“願立軍令狀”的企業家精神》。作者在開篇聲稱自己是看了前一天的報道,有感而發、不吐不快,隨後,便開始長篇累牘地討論什麽叫作勇於擔當的企業家精神,以及建設四個現代化需要什麽樣的精神等等。文中還特別提到了前一篇報道中寫過的“少數國有企業領導人”,批評他們缺乏責任意識、大局意識、創新意識、迎難而上的意識等等,難以成為國之棟梁。總之一句話,那就是把前一篇報道中遮遮掩掩不好意思說出來的東西,在此全都挑破了。

文章的署名是國家社科院一位頗有名氣的經濟學家,但程元定他們用腳後跟去思考也能夠猜出,這肯定是重裝辦授意寫的,甚至有可能是重裝辦讓人先寫好了,再請這位經濟學家署名背書。畢竟有關阮福根的報道是頭一天才剛剛刊登出來的,一夜之間就有了評論稿,真以為經濟學家都是閑得沒事幹的人嗎?

這還沒完。到第三天,報紙索性辟出了一個整版,討論有關現代化建設中企業家責任的問題,參與討論的有經濟學家、部委官員、企業領導甚至普通百姓。後者的意見是以所謂“讀者來信”的形式表現出來的,打頭便是一句“我是一名有著30年工齡的老工人,看過……之後,感慨萬千,不吐不快……”

“尼瑪的不吐不快啊!”

程元定差點把一口老血給不吐不快出來了。都是照著領導意圖寫的稿子,還裝什麽不吐不快的梗,像是多麽有正義感似的,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羅翔飛這是打算幹什麽呢?憑這樣幾篇文章,就想讓咱們就範?”

“我看啊,他就是在隔空喊話,等著我們回答呢。”

“老子就不理,他能怎麽樣?反正來京城也這麽多天了,廠子裏還一堆事情呢,我明天就回去,讓他唱獨角戲去!”

“呵呵,你以為你真的能夠一走了之?”

“他還能怎麽樣?”

“報紙上連發了三天文章,是個領導就能看出味道來,咱們如果不吭聲,上頭會怎麽想?”

“……草,這不是要逼良為娼嗎?”

“……”

廠長們叫罵了一番,聲音卻是越來越小了。誰都知道,報紙是有關部門的喉舌,不會隨便說話的。既然報紙這樣說了,就表明有關部門對此事非常重視,領導很生氣,事情很嚴重。在這種情況下,你裝聾作啞是混不過去的,因為領導的上面還有更大的領導,這些更大的領導也會看到報紙上的內容,必然會表示關心。你如果不作出一點反應,就是給你的領導添堵,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特喵的,看來咱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有人怯怯地開了頭,說出了大家都在想卻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

“是啊,沒辦法,誰讓人家官大呢!”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我看純粹是瞎指揮,咱們要不就先去跟重裝辦把協議簽了,回頭等著他們的笑話就好了。”

“哼,那個什麽敢立軍令狀的暴發戶,我看遲早要出事,到最後還得咱們這些骨幹企業給他擦屁股。你信不信,重裝辦肯定要求到咱們頭上來的。”

“我才不理他呢,簽完協議,我就照著協議做,協議之外的事情,我一概不接,不是說什麽商品經濟意識嗎,老子就給他來個正宗的。”

大家紛紛發著牢騷,同時期盼著阮福根之類的鄉鎮企業出點問題,以便讓他們出口惡氣。不過,牢騷發完,大家也就沒啥好說了,只能一個一個地前往重裝辦,去接受分配給他們的任務,同時簽下用他們私底下的話說叫作“喪權辱國”的責任書。

“羅主任,我們可是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的,一點折扣都沒打。到時候有出國學習的機會,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老羅,我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我們寧可不接這樁業務。我可是把烏紗帽都押在你這裏了,你可別讓老哥我坐蠟啊。”

“謝處長,我怎麽聽說你們那個先進典型,叫什麽阮福根的,只接了點二類容器的任務,到我們這裏怎麽就成了三類容器了?怎麽,他再敢立軍令狀,也不敢接三類容器吧?”

不同的人說著不同的話,有的是找個說法給自己遮羞的,有的則是在妥協的同時還叫叫板。羅翔飛吩咐自己的手下,對待這些前來簽約的企業,一概要笑臉相迎、罵不還口。只要他們肯改變初衷,讓他們賺點口舌上的便宜又有何妨呢?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是此前被程元定、鄧宗白他們裹脅進去的人,這些人的本意並不想與重裝辦為難,他們覺得做事情之前簽個保證協議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並不值得惱怒。在此前,因為廠長們要抱團取暖,這些人也不合適去當出頭鳥。現在大家都慫了,他們也就沒有心理負擔了,一個個在簽完協議之後還要到羅翔飛那裏去坐坐,解釋一下自己此前的不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