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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鎮江府烏江縣南城書香門第沈府的大小姐沈菀與出身寒門的蘇銘情投意合,不顧家人反對,即便與家人斷絕關系也要與蘇銘結為連理。

所幸蘇銘心堅石穿終是魚升龍門,不負妻子沈菀,只是他功成名就自京城回到烏江縣將其接至京城之前沈家辦了一樁喪事。

與沈菀為孿生姊妹的沈萱陪同其上山進香為蘇銘祈福時二人遭遇了歹徒,沈萱為救沈菀摔落深崖,香消玉殞。

沈菀因此愈發無顏面對家中親人,與蘇銘離開烏江縣後便再未有回去過。

自此沈萱成了沈菀心頭的一道無法治愈的瘡疤,亦成了她的心病。

沈家雙姝之事在烏江縣並非甚麽不為人知的事情,只要稍加打聽,便能知曉。

蘇夫人的身子大不如前乃陳年心病所致,這在蘇府也並非秘密,京中朱門之內的夫人們不少亦是知曉。

世人皆知蘇銘與其妻伉儷情深,蘇銘才學斐然情意深重,蘇夫人溫婉賢淑善良重情,不知何時起已然成為了閨中婦人以及千金口中的佳話。

然鮮有人知,沈菀與沈萱這雙孿生姊妹並非處處一致,她們有一差別,便是沈菀右眼角旁有一顆朱砂痣,沈萱面上則是白凈無暇。

蘇銘高中狀元回到烏江鎮接沈菀時,她右眼角下的朱砂痣變成了一塊深深的傷痕,乃從歹徒手中逃脫時所致。

自那時起,世上再無沈萱,沈菀右眼角也再無那一顆朱砂痣,唯有蘇銘深深的歉意與情意。

更無人知曉,沈家人聽聞沈萱死訊的那一夜,有一輛不起眼的灰蓬馬車駛出了烏江縣,駛出了鎮江府,駛往了靜西布政司,停在了靜江府。

那駕車之人,便是靜江府城老街上孟府的主子孟巖。

後來,孟巖便由一個小小的馬夫變成了生意人。

亦無人知曉,蘇銘本不姓蘇,而姓孟,他生父姓孟,他養父姓蘇,是他的養父將他養大,供他念書,因此戶籍上他的名字乃蘇銘。

這件事,他只在與沈菀成婚那日與她說過。

那時候沈菀笑著與他說,日後他們的孩子,第一個便姓孟,第二個姓蘇。

孟江南並不清楚當年發生在蘇銘以及她的阿娘姊妹二人之間的事情,亦不想去明白個究竟,她怕自己知曉得愈清楚,便愈難以釋懷,更愈心生怨恨。

她不想自己變成阿娘不願意見到的被怨恨扭曲了的醜惡模樣。

可她不願意抑或說是不敢去深究,並不表示向漠北也同她一般就此作罷。

他要幫她護她,便不能一無所知,從她口中知曉一切只會令她難過,因此他動用了影衛去查明。

那些不為人知之事,乃影衛細查而得。

這是往事,亦是小魚之事,他無法為她改變過往,亦不能為她抉擇任何事情,但他可以站在她身旁,陪她直面一切,做她最堅實的後盾,尊重她的所有決定。

“我從不覺得小魚錯了。”向漠北輕撫她的發,認真道,“任是誰人遇到同小魚這般的事情,並不見得能有小魚這般的寬仁度量,喜怒哀樂乃人之常情,即便小魚恨她怨她甚至是將實情告訴蘇大人,亦是常理之事。”

“不過這天下世人無數,並非人人遇事想法都如出一轍,無論小魚決定如何,我都尊重小魚的選擇。”

“莫怕。”向漠北說著,又親了親她的鬢角,攬著她的肩道,“我都會陪著小魚。”

“嘉安……”孟江南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深深嗅過他身上的淡淡藥味後才自他肩頭擡起頭來,看著他堅決道,“他不配做我的父親,也不配做我阿娘的丈夫。”

世人皆知的他對發妻的情深意重,在她眼裏,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若他對阿娘的情意當真深如瀚海,又豈會連自己的枕邊人早已易了別人而不知?

如此的他,憑何值得阿娘為她付出一切?

他至今連她孟江南究竟是誰人都不知,又憑何做她的父親?

她固然想過將實情告訴他,可告訴他之後她又能得到什麽?他的愧疚?還是他的補償?

親人與家,如今她都有了,再不需要他那一份。

她不稀罕。

他亦不值得她為了他而勞心傷神。

她的生命裏從沒有過他,有他與否根本無關緊要。

她不過是為了阿娘難過罷了。

只是她夢裏的阿娘面容很平和,阿娘她已然釋懷,她又何必再揪著不放讓自己徒增困擾?

至於那所謂的蘇夫人,如今這般也無甚不好。

終她一生,她都只能是“沈菀”,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做著“沈菀”。

“他是個好官。”向漠北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孟江南發紅的眼眶,中肯道,“卻不是個好父親,至少在小魚這兒不是。”

本是一臉難過的孟江南這會兒怔怔地盯著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