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0(2更)

臘梅花開比紅梅早,花謝比紅梅遲,盛放在隆冬之日,輕黃綴雪,凍莓含霜,香濃而清,艷而不俗,若是折幾支插入花瓶中,供於書案上,其清香彌漫室內,會使人感到幽香徹骨,心曠神怡。

蘇夫人喜愛臘梅,院中自也有栽植,只是今冬不知它們是病了還是怎了,遲遲未有開花,請了花匠來瞧過,都道並無病症,至於它們今冬為何不開花,他們也不得其解了。

倒是蘇銘特意命人移植了一株栽在盆中放在花房中的那一株臘梅今冬花開得尤為神氣,不僅早於此前幾年開花便罷,花期一直持續到眼下二月都未凋謝,花依舊開得極好。

蘇夫人尤為喜愛這盆臘梅,也說不上來為何,明明它與院子裏的臘梅無甚差別,然她偏就偏愛這一株。

她方才便是認真細致地在給這盆臘梅修枝。

然而會兒,這盆臘梅卻是被她碰翻,花盆落地,破碎的聲音抽回了孟江南的神思,也驚了蘇銘與蘇晚寧一跳。

蘇銘還來不及瞧清院子裏的孟江南,便緊張地握住了蘇夫人的手,著急地擡起來查看她是否有受傷。

蘇晚寧也在這時松開了孟江南的手,急急忙忙朝花房裏跑去,來到蘇夫人身旁後緊張地問:“娘您可有受傷?”

蘇夫人搖搖頭,目光始終落在站定在院中青石小徑上的孟江南身上。

孟江南今日的襖裙是由向漠北為她挑選的,便是她發間插的一支小花釵,也都是他挑選並親自為她插上的。

他一直不喜孟江南將滿頭青絲全部盤起做婦人打扮,他覺只有姑娘家的裝扮更適合她,是以哪怕孟江南嫁與他為妻,除了才嫁與他的那幾日她將長發全部盤起之外,至今都未再將長發盡數盤起做婦人髻。

今回向漠北更為執意不讓她將長發盤做婦人髻,還多了一份他的私心。

他絕不讓尚未為人婦的蘇晚寧將他的小魚比了下去,他的小魚才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

因而今日的孟江南穿的是不會奪人眼球卻也不會讓人忽視了去天青色交領短襖,下著藕粉色繡花馬面裙,頭上金釵碧簪,因她執意要戴著向漠北親手雕刻打磨的那支木蘭簪,向漠北便將其簪在不顯眼之處不教它讓人一眼瞧見覺其與她今番打扮不相襯。

又因短襖不適宜搭配披風或是鶴氅,向漠北還特意為她挑了一領粉白色鬥篷。

面上薄施粉黛,唇點桃色口脂,清麗嬌艷,姿容姣好。

她身旁梅樹上的紅梅開得正好,掠了一枝在她鬢邊,那開在枝頭的紅梅猶如點在了她的眉梢上,非但未能將她的姿色比下去,反是給她清麗的妝容添了一分明艷的姝色。

她頰邊那對流光溢彩的南海大珍珠耳墜也映上了紅梅的顏色,泛著淡淡的粉色,為她的姿容再添一分嬌俏之色。

蘇夫人一瞬不瞬地看著紅梅樹旁的孟江南,心跳驟然變得狂烈,那攏在大袖之下的雙手一瞬間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甲痕來。

孟江南此刻也正出神地看著她。

今日的蘇夫人梳著松鬢扁髻,飾著珠翠,一身月白合天藍色大袖長襖,內襯松花色秋羅大袖衫,配著蜜合羅馬面裙,肩上披著牡丹花樣的雲肩,一朵蜜色臘梅斜簪在她右鬢上,模樣端的是臨風栩栩,端淑雅麗。

她雲肩上的妍麗牡丹亦將她兩頰旁的珍珠耳墜映得流光溢彩。

孟江南此前於心中一再告誡自己絕不能失禮,可在瞧見蘇夫人時,這些她統統都忘記了。

她震驚得腦子嗡嗡作響,施著口脂的櫻唇輕顫著,嚅了又嚅,迫切地想要將此刻盤旋在腦子裏的那兩個字叫出口,卻又如何都張不開嘴,發不出聲音來。

“阿……”孟江南終是張了嘴,亦將這兩個喚出了口,“阿娘。”

只是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極輕極輕,便是站在她身旁的項雲珠都還未來得及聽清便被拂過的一陣風給吹散了。

然而她在將這二字喚出口後又當即否定了這個答案。

不,不是。

眼前的蘇夫人不是阿娘,哪怕她生得與阿娘一模一樣,她也不是她的阿娘。

她的阿娘眸中總是蘊著濃得化不開的哀愁,蘇夫人的眸中卻只見歲月溫柔靜好的安然與滿足。

她的阿娘,早就死了,死在孟家窄小的後院,死在十一年前那個冷得透骨的深冬。

她親眼看著阿娘被封進棺材裏,葬到墳冢裏,由一個會輕輕地撫著她的腦袋柔聲地與她說著各種各種她聞所未聞事情的溫柔之人變成了一抔泥土。

蘇晚寧瞧見蘇夫人並未受傷後便放下了心來,再瞧她這會兒看著院中孟江南時震驚得失神的模樣,可想而知她是太過吃驚而致不小心碰翻了花盆。

“娘,您瞧她可是與女兒生得很是相像?”蘇晚寧挽上了猶在震驚之中的蘇夫人的胳膊,輕輕晃了晃,將她的神思拉回來,笑盈盈道,“她便是女兒同娘說過的那位與女兒生得很是相像的小娘子,也是女兒前兩日新結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