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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的次女孟蘭茜,早年不顧父母反對堅決要嫁給一家中吃了上頓無下頓的寒門窮小子,為此不惜與家人斷絕往來,與那窮小子遠走他地。

孟蘭茜的生母蔣氏曾為此到官府鬧過一場,道是那窮小子拐跑了自家女兒,然而當時的靜江知府著人去查實一番後發現孟家所謂的拐跑實則卻是對方已是衙門登記在冊的夫妻,最後以孟蔣氏無事生事為由將她給轟走了。

既已是官府登記在冊的夫妻離開靜江府而非人口失蹤,那便是孟家自家的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知府又豈會再去管孟家的家務事?

而孟巖早在孟蘭茜為了能夠同那窮小子繼續往來與他大吵了一架再被他罵著滾出這個家時就已生了不再認她這個女兒的念頭,若她執意要嫁給對方,他必然會說到做到,蔣氏自是不舍得自己女兒受苦受累,自以為還有可轉圜之地,可當她聽到自家那不顧禮教廉恥的二女竟是一早就背著他與那窮小子結為了夫妻的消息後,再不敢求著孟巖請人去將孟蘭茜給找回來。

孟家只能當沒有過這麽個女兒,外人則是傳道孟家二女不守婦道與人私奔了。

關於孟家上下的情況,早在向漠北有心要娶孟江南時廖伯便已去調查了個清清楚楚,而向漠北之所以記得孟蘭茜並且在孟江南將將提及“二姐”時便知曉她指的是孟家二女,倒非因為她那被世俗禮法所不容的行為,而是因為她是在孟江南的母親離世後孟家之中唯一一個將她當做親人看,願意待她好的人。

她也是孟江南打從心底願意喚她一聲“阿姊”的孟家人。

這些,是影衛查到的。

只是孟蘭茜比孟江南年長八歲,她舍棄一切與人離開靜江府時孟江南年僅八歲,自那時起,整個孟家再無一人會為孟江南說上一句話。

孟江南至今仍清楚地記得二姐孟蘭茜離開的那日日暮,斜陽紅得刺目,二姐摟著她哽咽道,“小魚,對不起,我再不能照顧你了。”

二姐摟著她說完話,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將一只小小的素面荷包塞進她手裏後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她看見老街盡頭,有一身穿洗得發白、衣緣處打著補丁、肩上挎著包袱的年輕男子在等她。

她打開了那只小小的荷包來看,裏邊是好十幾粒碎銀。

那時的她已然知曉了銀子的用途,她雖不知二姐要去何處,可她有直覺二姐比她更需要那些銀子,她追出去想要把銀子還給二姐,但二姐走得更快。

她跑得急,跌了一跤,荷包裏的碎銀撒了出來,她爬起來將碎銀撿回荷包後,老街盡頭早已沒有了二姐的身影。

二姐離開得堅決,從始至終未有回過頭,更沒有停過腳。

她握著那只裝著碎銀的荷包,難過得淚如雨下。

那般難受得根本忍不住眼淚的感覺,只有在阿娘離開的那個時候。

她知道的,二姐也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後來,二姐留給她的那些碎銀不僅被孟青桃發現並搶了去,便是那只小小的素面荷包,都被孟綠芹用剪子給剪碎了。

自那之後,她再沒有見過她的二姐,也沒有一句她的消息。

孟家所有人亦如是。

孟江南如何都想不到,她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那寧可自己吃苦也要將本就不多的碎銀給了她大半的二姐,她以為她這一輩子都沒有再見到二姐的可能了。

如今見到了,如何不令她驚喜?

只是伴隨著這份巨大驚喜的,卻有憂,亦有愁。

孟江南眼中的孟蘭茜,與幼時她眼中的孟蘭茜差別太大。

幼時她曾覺得,世上除了她的阿娘之外,最美最好的女子便是二姐。

孟蘭茜雖非嬌柔美艷的女子,但她眉眼清秀,性子溫善,當時到孟家去提親的人不知多少,而今若非她那一聲不無驚喜的“小魚”以及她右臉頰邊那一顆生來便帶著的小痣,孟江南幾乎要認不出她來。

她不再是她記憶裏二姐最美好的模樣,她身材消瘦,哪怕她面上施著脂粉,仍遮不住憔悴的面色。

今日是正旦,在這逢年過節都極為講究禮數的京城,莫說富貴之家,哪怕是條件稍殷實些的人家都會在這一日穿上新衣以圖一年之喜氣,二姐所穿長襖雖然顏色喜慶,但稍稍細瞧便瞧得出那並非新衣。

若是夫家窮困裁不起新衣,為何那挺著大肚子的少婦卻是一身嶄新且穿金又戴銀?

譚府……

譚姓是靜西布政司獨有的姓氏,二姐從前雖未與她說過她心儀的男子姓甚名誰,但二姐說過他是靜西人,家中已無親人,那譚府的主人,想來便是二姐當初舍棄一切也非要嫁的那個男人,已經在京城置了府邸,想必已經出人頭地了,他早年家中便只剩下他自己一人,那打扮明艷的少婦便不可能是二姐的妯娌,那便極有可能是……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