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32

星夜晴朗,忽有簫聲輕揚而起。

聲音不遠,儼然就在這棘闈之中。

向漠北怔了一怔,這可是棘闈,緣何會有蕭音?

柳一志則是眼睛一亮,興奮難抑道:“開始了開始了!”

若非這八日來他已經大致摸清了向漠北的性子,知他不愛言笑厭煩吵鬧更不喜旁人與他離得過近,柳一志這會兒怕是已興奮得擡手去晃他的肩了。

只見他興奮地說完話,朝向漠北的方向又湊了湊,端著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悄聲又與他道:“向兄,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帶了來。”

“……??”向漠北嫌棄且不給面子地擡手就將就快湊到自己身上來了的柳一志給往旁推開。

柳一志也不惱,反是將手背到身後,故弄玄虛似的頓了一頓,爾後又飛快地將手從身後拿出來,將那自認為變戲法似的拿在手中的物什遞到向漠北面前,一臉獻寶似的神情笑道:“向兄你瞧!”

這八日相處下來,向漠北對他這既憨又鈍的脾性已然見怪不怪,一臉清冷地垂眸看向他獻寶似的遞到自己面前來的物什。

然他瞧著那物什時又是怔了一怔。

那是一支笛子,竹制,做工粗糙,打磨得也不甚光滑,可見並非出自匠人之手。

柳一志見向漠北盯著自己手裏的笛子一瞬不瞬,有些赧然地撓了撓頭,呵呵笑道:“我自己削的竹子自己打磨的,我知道我這樣的手藝是入不了向兄的眼的,呵呵呵,向兄你將就看看就成。”

卻聽向漠北答非所問:“將此物來拿棘闈作甚?”

“向兄你不知?”柳一志瞠目,像看奇人似的看著他,“向兄你今日留下不離場不就是為了這個?”

不待向漠北回答,只聽又有簫聲揚起,卻是來自另一個方向。

幾乎是不過眨眼之間,四面八方也都傳來了絲竹管樂聲!甚至還有……鑼鼓之聲!

向漠北詫異更甚。

但見柳一志眸中的光亮更甚,面上的興奮之色更濃,他興奮得左瞧右望於原地轉了個圈兒後,回到自己那間號舍前,將那張當做桌板的號板放了下來,想也不想便將長衫一撩,當即就登到了那號板之上!

爾後見他將手中的竹笛抵到唇邊,和著周遭的簫聲笛聲絲竹聲亦吹起了曲子來!

周遭的樂聲愈來愈多,漸漸的,那混攪在一道亂糟糟的各色絲竹管樂聲便好似有人組織起來了似的群分類聚,竟分班一般分場相競。

那本是踩在號板上的柳一志忽地跳了下來,激動地與向漠北道:“向兄向兄,好似已經分班開場了!你我也加入如何!?”

他嘴上道的是詢問的話,然而他才問罷,便已伸出手來抓住了向漠北的手腕,迫不及待得也不管向漠北同意與否又厭惡與否,好似這般就能讓他答應了一般。

向漠北本以為自己是毫無興致的,可聽著不遠處那愈來愈熱鬧的人聲與愈來愈多的絲竹管樂之聲,他竟未有拂開柳一志的手,就這般任他抓著自己的手。

柳一志見他不答,只當他是答應了,松開他的手後又登上了號板,和著不知何處傳出的有如引領一般的絲竹之聲又吹起了曲子來。

棘闈之中眾多號舍分別列建在明遠樓所在的甬道兩側,此刻只聽甬道兩側的號舍裏樂聲此起彼伏,有如比試一般,兩方考生似都拿出了各自本事,既在這考卷之中一爭高下,此刻也在這棘闈之中就各自其余本事相競以圖歡喜熱鬧。

雖不能離開各自號舍,但攜了樂器來的考生都在自己號舍之中各顯本事,更有甚者竟還登上了號舍的墻頂上高歌了起來!

柳一志興致高昂,激動興奮地滿面通紅,將那竹笛吹得一次比一次大聲,仿佛要用盡渾身力氣才盡興。

向漠北站在低低矮矮的號舍之前,站在明月星鬥之下,聽著這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卻又本不當有的管樂之聲,有如入夢一般,不知自己身在棘闈還是已然入夢。

是了,他想起來了,澤華曾與他說過,各地鄉試第三場仲秋夜的棘闈熱鬧甚比勾欄瓦舍,那是一種任何地方的熱鬧都比不了的,令人新奇,更令人興奮,是哪怕是年邁之時回憶起來,仍舊記憶深刻的特別。

和天府秋試齊聚衍國各地的考生,因此和天府秋試的仲秋夜最為熱鬧,月明之下登屋高呼之人比比皆是,不過考生高興,朝廷卻是頭疼,將其視作亂象,已數次整頓,但收效都甚微,相沿已成一種風氣。

至於和天府外的其余布政司的秋試,考生雖不至於像和天府的那般鬧至明遠樓前,卻也都弦歌竟夜,還有的考生還將酒水帶入棘闈之中,不敢醉飲,但定要小酌。

樂聲雖比方才開始時一致了不少,但稍稍聽來依舊雜亂,這若是在往日,向漠北定眉心緊擰心生煩躁,但此刻,他卻覺這一陣陣亂糟糟的樂聲頗似天籟,是他從未聽過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