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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明澈揣著從向尋那兒問要來的五兩銀子,幾乎將整個靜江府城小攤上的食物都吃了個遍,上到烤乳豬腿,下到糖豆子,直將自己的扁平的肚子吃成了婦人懷胎四五月的肚子,需以手撐著自己的後腰才能走得動。

他幾乎是挪著雙腿回到的向宅。

已是暮色四合時。

向宅大門緊閉,門前卻站著一人,一名模樣儒雅的中年男子,手執門上銜環鐺鐺敲著門,久久不見動靜,他幹脆以巴掌拍門,門內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最後只見他面色無奈地重重嘆了一口氣,遲疑著轉身離開。

而就在他轉過身時,陡然發現竟有一人就正正杵在他跟前,他險些就撞了上去,嚇了一跳,當即就往後退了一步。

“你誰啊?找誰啊?幹什麽?”樓明澈半眯著眼盯著眼前的男人,即便已經吃得大腹便便,手上依舊拿著一串糖葫蘆,這會兒正拿糖葫蘆指了指那儒雅男人,不僅無禮,瞧著還無賴,只聽他又問,“瞧你這副打扮,找嘉安小子的?”

男人雖驚,但畢竟是見過世面之人,並未太過大驚小怪,畢竟這世上多的是不可貌相之人,尤其是在聽到樓明澈稱向漠北一聲“嘉安小子”時,他當即朝樓明澈拱手作揖:“方某確是找向秀才而來。”

向秀才名漠北,字嘉安,這人瞧似無禮,但敢喚向秀才一聲“小子”,怕不是向家長輩便是能在向秀才面前說得上話的人。

“哦?”樓明澈咬了一顆糖葫蘆,又眯了眯眼,慢悠悠道,“這兒知道向嘉安考上秀才的人可不多,你是布政司衙門的人?兩院的人?[1]還是——”

樓明澈本是想猜其為知府衙門的人,但想著靜江府的知府衙門現在可都還亂著,可沒有空暇來管一個小小向家,就只能往再上一級猜了。

他甚至猜其來自京城,不過瞧著又不大像,若自京城來,又豈會是獨自一人前來?

“非也非也。”男人搖了搖頭,又道,“方某乃何學政差來詢一詢向秀才何故遲遲未有報名今年的鄉試,方某昨日來過,恰逢向秀才出門去了,方某只能今日再來拜訪,奈何……”

男人話沒說話,變成了重重的嘆氣,同時又看了一眼身旁那緊閉的向家宅門,一臉的無奈。

本以為今日能見著向秀才,誰知卻是吃了個閉門羹。

這讓他回去如何與老師交代?老師是那般地欣賞這位向秀才。

“他拒絕了。”樓明澈又咬了一顆糖葫蘆,不是反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嘆氣更重,豈止是拒絕,他根本連向秀才的人都見不到,還是這宅中仆人來轉告他讓他回吧,他們家小少爺是不會去參加鄉試的,爾後便是將門闔上了,任他再怎麽敲門都無人來應門了。

男人著實想不明白,既已考上了秀才,又為何拒不參加鄉試?

天下凡舉讀書人,誰人不盼著中舉?這位向秀才倒好,竟生生斷了自己的仕途之路。

樓明澈沒有再說話,亦沒有讓人來給他開門,而是站在門外慢悠悠地吃完了手裏的那一長串糖葫蘆。

男人也沒有再說話,亦沒有離開,心底還報著一絲希望等著這宅子裏的人反悔了來給他開門。

夏日的天黑得晚,但這會兒時辰確實已不早,夜幕已經準備著攏上天地。

“回頭讓你老師將他名字報上。”樓明澈將嘴裏最後一顆糖葫蘆咽了下去,忽然道。

男人一愣,睜大了眼看他:“兄台你說什麽?”

“我說回頭讓你老師將他名字報上。”樓明澈頗為嫌棄地睨了男人一眼,“你又不是聾子,竟然還用我說兩遍?”

“……!!”他是這個意思麽!

“可是向秀才……”他連向秀才的人都沒見到,就這麽讓老師將向秀才的名字報上,能行?

這人能替向秀才做得了主?

盡管男人心中有無數的疑問,然而樓明澈不再理會他,他已經撐著腰挺著吃撐了的大肚子往宅子後門方向走去了,走著走著又揚聲再道了一次:“記得給他報上!”

男人:“……”他還能有何辦法?他只能回去給老師如實匯報了。

樓明澈挪到了後門,也沒敲門,而是扒拉上墻邊的那株老榕樹,作勢就往上怕,奈何他吃得實在太飽了,爬了幾次都從樹幹上滑了下來,他只好放棄這個平日裏偷偷進門的方法,改為敲門,心裏一邊盼著千萬不要是那個只會折騰他的丫頭片子來開門。

如他所願,開門的不是向雲珠。

是向漠北。

他正在後院同阿睿一起給那三只小雛鳥將那只被他捏壞了些的鳥窩修補好。

“嘖,居然是你小子給我開門。”樓明澈看著門內的向漠北,向漠北則是垂眸瞥向他那有如婦人懷胎五月的滾滾肚子,由不住擡手按了按顳顬,道,“先生這一整日在外是吃了多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