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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江府往年的春末雨水已然不豐,然今歲卻有些反常,入了春末,雨水卻還是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即便展了半日晴,夜裏或是翌日又會落下雨來。

衣裳晾不幹,莊稼種不好,這雨下得令人心生煩躁。

生於靜江府長於靜江府的百姓尚且能忍得住這般天氣,向雲珠卻是要憋壞了。

原本向漠北的情況就讓人心壓抑,又兼如此不見晴日的天,使得她煩躁不堪,幸得有向尋給她買回來的話本子給她打發時間以及有年歲與她不相上下的孟江南同她說話,否則這個全是男人的家裏她怕是能將自己的頭發給扯禿嚕皮。

她自小就不是個細心的,然而即便粗心大意如她,卻還是發現了這些日來孟江南的不對勁。

這已是向漠北突然咯血昏厥後的第五日,樓明澈為他醫治後的四日期間,他醒來過兩次,照理說日夜守在他身旁照顧他的孟江南一心盼著他醒來才是,然而這兩次他醒來時,她卻是當即就離開,再回來時,他又已經睡下。

她一次離開時道是向漠北躺了許久,身子定是不爽利,她去叫向尋端來熱水為他擦擦身子, 第二次則是說桌上的水涼了,她去換些熱的來。

這兩次向雲珠都未察覺這有何不妥,當今晨向漠北第三次醒來時,她才發現孟江南又急急忙忙出了屋去,道是去庖廚瞧瞧藥是否煎好了,正好可以拿過來給他服下。

向雲珠正攙著虛弱的向漠北坐起靠在立起的枕頭上,來不及攔孟江南,只能任她匆匆出了去。

向雲珠一邊往向漠北身後塞枕頭一邊嘟囔道:“小嫂嫂這是怎麽了?這幾日都有點兒怪怪的,每回小哥你醒來她都有事要忙,這些事情可以不用她去做的啊。”

她自己這麽一說,才後知後覺孟江南所說的這些事情的確就沒必要她去做,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做。

小哥第一回醒來時,明明向尋在半個時辰前就給小哥擦過身子了。

小哥第二回醒來時,桌上的水壺明明是柳兒一盞茶前提來的熱開水,這春末的天氣怎會在一盞茶的時間內就讓一壺熱水涼掉?

而這一回,廖伯明明才在半盞茶前來說正把藥煎上,一帖藥怎可能在短短半盞茶內煎得好?

小嫂嫂她……分明就是在躲著不見小哥!

可這是為何呀?小嫂嫂這幾日都快是衣不解帶的時時守著小哥了,是心心念念盼著小哥快些醒來才是的,為何小哥醒過來了她卻又躲著不見了?

向雲珠想與向漠北說這事,可想著他這才剛醒來,與他說的話只會令他多想,索性就自己揣著這一份疑惑,什麽都沒有說。

正巧樓明澈走了進來,向雲珠便將向漠北交給了他,自己跑去找孟江南去了。

在經過樓明澈身旁時,她一臉嫌棄地看著他雙手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醬鴨腿,道:“你吃歸吃啊,不準往我小哥身上抹油!”

樓明澈照右手的鴨腿咬了一大口,邊嚼著邊口齒不清道:“我要是就抹了你能怎麽著?你還能咬我不成?”

若是往日,向雲珠定與他起了爭執,但這會兒她沒這心思,未聽他把話說完,她便已離開了。

樓明澈走到向漠北身旁,用腳勾過床頭邊上的坐墩,坐下來後將右手那油膩膩的鴨腿往向漠北面前一遞,挑眉道:“喏,吃不吃?別說我這個做先生的獨食,不舍得給自己這個病懨懨的學生吃一口啊。”

向漠北面色蒼白,氣色不佳,面無表情地看了那就快沾到自己唇上來的醬鴨腿,搖了搖頭,沙聲道:“先生自吃就好。”

樓明澈爽快地把鴨腿收回,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誇贊道:“這靜江府的醬鴨腿還做得挺好吃的,怎麽上回我來的時候沒發現?”

“先生可是與舍內說過些什麽?”向漠北平靜地看著他,忽然問道。

孟江南的異樣他不是沒有察覺,在他第二次醒來她以借口離開時他就已察覺,他本是想等她回來了再詢問,然而直到他捱不住倦意又睡了過去,仍未等到她。

這一回也一樣,尚未等他說上一字半句,她便又急匆匆走了。

他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她是在躲避他。

她是發現了他那醜陋的一處,開始害怕了麽?

若非這般,便是先生與她說了什麽。

小滿與廖伯是不會與她胡亂說些什麽的,只有先生才會說些口無遮攔的話。

“你覺得我能和她說些什麽?”樓明澈依舊吃得津津有味,滿不在意道,“說你這身子板活不了多少年頭叫她趕緊改嫁?還是說你這陰嗖嗖的性子不適合同她居家過日子讓她自己小心著點?我可是你先生你師父,我是那樣人嗎我?”

這樣的話若是在別人聽來,莫說氣得七竅生煙也定要火冒三丈,但向漠北聽著卻是面不改色,似乎早已習慣了樓明澈這張任何歹話都說得出來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