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夜靜悄悄,除了滿屋滿院的喜慶之色外,並無吵雜聲。

孟江南端坐在床沿上,安靜地等待著向漠北,她無數次地緊掐自己的虎口及手心,才不至於令自己在這靜夜中睡著了去。

她算不準時辰,不知向漠北是何時回來的,她只知道期間有下人打扮、與她年紀相差無幾的姑娘進屋來給她端了一杯溫水,再將滿屋即將燃盡的紅燭換上,在這新換上的紅燭再次即將燃盡時,她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那一瞬,早就坐得乏了的孟江南當即清醒過來,在看到跨進門檻的皁靴以及青綠色的袍角時,她心跳快得蹦到了嗓子眼來。

她擔心自己失態,忙垂下了眼來,不敢再多瞧他一眼,只知他帶進來一陣微涼的夜風,拂得滿屋燭火搖晃不已,很快又因他將門扉闔上而歸於平靜。

聽到門閂閂上的聲音那一刻,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以為她會聞到酒氣,她雖不曾入席過任何一場婚席,但她聽聞過在這一日,新郎即便不善飲酒,也會在筵席上陪賓客盡興,她甚至還聽聞有新郎官當夜酒酣至不省人事而冷落了新娘子的。

如此一來,就算新郎不酣醉,但身在筵席間,自也會沾上酒氣。

她曾在酒館外邊遇著過酩酊大醉的男人,那人身上那酒氣味兒她至今仍記得清楚,難聞到令人作嘔,離了一丈遠都還能聞到。

然而,自他進屋,她卻未聞到一丁點酒氣,他離得她近了,也仍是一點酒氣也無。

他是洗過身換了一身新衣了麽?孟江南想,但又即刻否決了這個想法。

因為向漠北身上穿的仍是前邊喜堂上拜天地時的那身官服。

他……

孟江南心中正猜測時,忽發現在她面前稍稍駐足的向漠北不僅轉身走至了一旁,還兀自開始寬衣解帶。

孟江南擡起頭,看著正將外袍脫下放到木施上的向漠北,愣了愣後連忙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拿過他手中的外袍,道:“我來。”

拿過他手中的外袍,自然而然就微碰到他的手,這一再正常不過的細微舉動,卻是讓向漠北猛地收回手,道:“不必。”

孟江南的手就這麽尷尬地懸在了半空。

幫丈夫寬衣是嫁做婦人的女子當做之事,她……做得不對麽?

孟江南低著頭,緊抿了抿唇,往旁退開了些,讓自己不至於擋著他。

向漠北將脫下的外袍放到木施上時,發現孟江南垂著頭緊抓著大衫站在旁,動也不動,他繃了繃唇角,道:“你幫我吧。”

孟江南並未擡頭,只點了點頭,這才重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擡起手去解他中單的系帶,生怕自己又惹著他心生不快。

此刻她與他離著不過一尺之距,她仍未聞到絲毫酒氣,反是聞到了淡淡的藥味。

他前邊是去喝藥了嗎?

想來應當是的,他身子骨不好,當是飲不得酒的。

待明日,她當好好同廖伯問一問,尋日裏照顧他需要注意些什麽,她需記在心上,將他好生照顧著才是。

孟江南在心中認真地想著事情,向漠北在看她。

她頭上的翟冠擋住了她的臉,他只瞧見她的額,翟冠上垂著的滴珠紅玉貼著她的額輕晃,襯得她光潔的額嬌嫩又白皙。

鬼使神差地,整個人繃得老直的向漠北擡起手,伸出食指輕輕撥了撥她額上的那顆滴珠紅玉。

玉石本涼,因貼膚而溫。

向漠北的食指觸到了紅玉上留著的孟江南的溫度,令他腰背繃得更緊。

那顆滴珠紅玉離了他的手指輕撞在孟江南額上的時候她擡起了頭來,浮著紅霞的臉上,一雙秋水似的眸中寫滿了詫異。

玉石紅潤,於她白皙的額上左右輕晃,向漠北此番瞧見的不是那顆極致紅的滴珠玉石,而是她的眼,她的唇。

他覺她的眼眸比那紅玉更潤,她的唇亦比其更紅艷。

他的鼻息終是控制不住地短促起來,他更是清楚地覺到自己胸腔下那顆心異常的跳動,他本想當即背過身去,但一想她方才做錯事一般緊張站在旁的模樣,他終是沒有擡起正欲擡起的腳,只飛快地將目光移到她頭頂的翟冠上,同時道:“這個摘了吧。”

孟江南怔了怔,隨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的翟冠,她點點頭,應聲道:“好的。”

當她轉身往放置著妝奩的案子走去時,向漠北那緊繃的心弦以及身子才得以松緩。

他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心在想,若不是瞧過她的庚帖知她已經二八,單瞧著她的模樣,還以為她不過雙七而已。

明日起,當讓向尋每日多準備些能養身子的膳食了。

孟江南坐在妝奩前,將手繞到後腦,細摸著固定著翟冠的珠花,小心將其拿下,倒不怕扯疼了自己,而是擔心把翟冠上的珠翠給拽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