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從榕樹下離開時,他擡手握住了傘柄中段。

孟江南微微一愣,爾後忙道:“我撐著便好。”

然而對方卻依舊抓著傘柄中段不放,孟江南抿了抿唇,這才把手松開。

向漠北把油紙傘上移,握到了傘柄下端。

那兒還留著些孟江南手心的溫度,向漠北在碰到的一瞬間手驀地顫了一顫,以免將傘摔了,他便將傘柄抓得更緊了些。

他目不斜視,直看著前邊的路。

孟江南因為昨日的事情有些心虛,不敢擡頭看他,即便共撐一把傘,她也盡可能與他保持著他們之間能拉開的最大距離。

雨水打在路兩旁的瓦頂上,打在油紙傘面上,發出啪啪嗒嗒的聲響,雨簾茫茫,路上行人寥寥且匆匆,孟江南垂著眼簾,本想對昨日自己謊稱他妹妹一事賠不是,可這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她張了還幾次嘴,卻不知自己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說她不是有意的?但她偏偏就是有意的,她就是想以他妹妹的名義想嶽家村的人打聽打聽他的事情。

跟他賠禮道歉?她拿什麽賠?誠意何在?

她愈想愈覺焦心,以致路已經到了向家門前,她都沒能說上一句話來。

向漠北把油紙傘交回到她手中時,她才發現已經到了向家門前。

只不過,這不是他這兩日所走的後門,而是向家的正門。

從徐記糖炒栗子那兒回來,的確是走正門這兒比較近,那他救那只小喜鵲那天為何不走這正門偏要走後門?

他沒有與她說話,與前兩回一樣,他看也未多看她一眼,只是朝她微微點頭以示感謝之外便轉身去敲門了。

孟江南打著傘從向家門前離開時,向漠北正跨進門檻。

她走了幾步之後,腳步慢了下來,緊著便停了下來。

她回頭去看向家的大門,那扇門已經闔上。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扇門,握著傘柄的手收得愈來愈緊,呼吸也逐漸變得有些急促。

就好像她內心是在掙紮著做什麽決定似的,少頃,只見她將下唇一咬,重新朝向家大門走去,把油紙傘擱在旁,深吸了一口氣後握上門上的銜環,鼓起勇氣咚咚敲響了那道緊閉起的大門。

不稍時,她便聽到了門後傳來門閂拉開的聲音,她連忙往後退開一步。

她想著吳大娘說過這向宅有一個看門的老大爺,想必是他來開門,她已經想好了應該怎麽來說,然而門打開時,她卻發現開門的不是老大爺,而是

向漠北。

是以在看到向漠北的一瞬間,她愣住了,以致於這一時半會兒間她把她方才想好的說辭全都忘了,只定定愣愣地盯著他瞧。

向漠北沒有說話,也沒有被她盯得有任何不自在的反應,反倒是孟江南自己慌忙地低下了頭去。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有些緊張,她很想拿起擱在身旁地上的油紙傘就跑,可她不能走,她目前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她必須試一試。

她必須在趙家來人上門提親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就算婚事操辦不了那麽快,先把婚事定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一來,屆時趙家來納妾,孟家上下的主意也不會再打到她頭上來。

而她想要嫁的人家,太富貴的人家不可能要她一個家奴生的女兒,就算要,也只能是妾室,她已經給人做過一回妾,她這一世絕不會再與人為妾。

至於尋常百姓人家,她是想嫁,只要是妻,且夫家和睦,苦些累些都沒關系,可她爹那兒,卻絕對不會同意。

要是對方家沒有足夠的聘禮,她爹沒有得到足夠的利益,是不可能將她嫁出去的,他會送她去富貴人家當妾,以換來更多的銀錢,這就是她這個女兒存在的最大價值。

而她不僅想要嫁到一個能滿足得了她爹條件且還好相與的人家,還要這個人家能夠接受得了阿睿。

她不可能把阿睿留在孟家,她要離開孟家,就一定要帶著阿睿。

就算對方不能接受阿睿長久住下去,但至少能讓阿睿暫時住下,直到她能為阿睿找到一個好的去處。

她反復地思來想去,目前能想到的可以救她與阿睿的人,就只有眼前這位年輕的向大夫。

所以她才會向吳大娘打聽關於向家的事情,所以她才會厚著顏面謊稱他的妹妹到嶽家村去打聽他的為人。

她從吳大娘那兒打聽到,這向家宅子除了看門的老大爺以及專門負責燒柴做飯的一人外,獨他一人居住,沒有爹娘,也沒有兄弟姐妹,還沒有成婚。

這樣的人家,就算她想要帶著阿睿,必然不會受到多少困阻,至少留阿睿暫住是絕不會成問題的。

再來便是雖然住在這城南的人都不會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能有著一個和差不多大宅子的人家,定不會是貧苦之家,她爹想來是不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