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本是湛碧的天在吳大娘正要將洗好的衣裳晾起來的時候便開始陰了下來,吳大娘將將把東西收拾好,雨水便灑了下來。

雨勢不大,但是雨水細密,下起來可厚實,若是不撐傘往雨簾裏一站,沒一會兒也能將人濕透。

孟江南手裏抓著油紙傘,站在孟家後門後邊遲疑良久,最終咬了咬下唇,拉開門撐開傘,走了出去。

她沒有離開過靜江府,但往嶽家村去的方向她還是知道的。

嶽家村在城南外,她這會兒冒著雨出來,正是往嶽家村方向去。

城外的路不好走,沒一會兒,她一個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個水窪子,登時就濕透了繡鞋。

她正犯愁地盯著自己濕噠噠的繡鞋瞅時,一個整趕著牛車的大爺正路過,瞧見這路上就只有這麽一個姑娘家,當即就停了下來,好心地問她道:“小姑娘啊,這下雨天到處都濕漉漉的,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孟江南驚喜轉頭,瞅見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大爺,趕著一牛車,車上坐著個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的人,頭低著,以致鬥笠壓得很低,瞧不清臉,不消想也能知道是順道搭個車的人。

“老大爺,我想去嶽家村。”孟江南嘴角微揚,笑得有些甜,道,“您知道這兒離嶽家村可還遠麽?”

“趕巧了,我啊,就是嶽家村人,正回去呢!”老大爺一副熱絡心腸,說話間瞅見孟江南一雙鞋全被泥水濕透,又道,“小姑娘要不要我順帶捎你一程啊?”

孟江南眼睛瞬間亮了,卻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會不會給大爺您添麻煩?”

“嘿呦!這是什麽話,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你小姑娘不嫌我這牛車簡陋就成。”老大爺瞧著孟江南伶伶俐俐一小姑娘,心眼裏也歡喜,說話便也爽快,“來,上車!”

“謝謝老大爺!”孟江南笑得露出了兩排整齊白凈的細牙,高興地登上了牛車。

這牛車雖然沒個頂棚,但是比她走路強多了,她自然高興。

老大爺重新趕起牛車的時候又問她道:“哎,我說小姑娘,你不是我們嶽家村人吧?瞅著面生哪。”

“我不是嶽家村人。”牛車不大,孟江南只能坐在那披著蓑衣鬥笠的人斜對面,拉開著能保持的最大距離,實話實話道。

“那這下雨天的你去嶽家村幹什麽?”老大爺很不解。

“我……我去找人。”孟江南道。

“找人?找誰家人?”老大爺很是熱心,“我待會兒啊,直接給你捎家門口去,不然啊,村裏的路更不好走。”

“我……”孟江南緊了緊手裏的傘柄,又看了一眼斜對面那瞧不見臉的人一眼,才道,“我要找的人不是嶽家村人,但是他挺經常到嶽家村的,家裏沒瞧見他,聽說他又到嶽家村來了,就來找找。”

老大爺越聽越糊塗:“小姑娘,你這到底要找的人是誰啊?”

“一個大夫。”孟江南這回道得麻溜,“一個專給狸奴黃耳牛羊這些個家裏養的牲畜看病治病的大夫,姓向。”

吳大娘說了,隔壁宅子的向大夫不時到這嶽家村來給這兒的牲畜瞧病,她那不好在吳大娘那兒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話,就只能到這嶽家村來了。

而就在她麻溜地把話說完的時候,老大爺忽地將牛車停了下來,同時轉過頭來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問:“小姑娘你是小向大夫什麽人啊?”

這問題她早在心裏想過應該如何回答,是以不慌不張,張口就道:“我是他妹妹。”

就在這時,坐在她斜對面那人緩緩擡起了頭來,並且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孟江南也在這時看見了他的臉。

青白的面色,薄且微白的唇,高挺的鼻梁,瞧著像極了身子不好似的,可偏偏他這張看起來很是病懨懨的臉上,有著一雙璨若星辰般的眼,仿佛漫天的星河都墜在了他眼中一般。

孟江南是第一次看見這雙眼,卻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張清秀的臉。

雖然前兩次不過僅是瞧見他的側臉而已。

在瞧見這張臉的一瞬間,她險些從那矮矮的板凳上跌下來。

他、他、他不就是

只聽那老大爺這會兒一臉愧疚道:“這、這,對不住啊小姑娘,我家裏頭的母牛就要生了,著著急急就去找小向大夫了,這可能是小向大夫出門出得急,沒來得及跟家裏人說,讓你給擔心了,我這給你賠個不是啊,這下雨天的還害得你擔心地往外跑著找人了。”

老大爺說完又對那男子道:“小向大夫,我這……你看……”

“繼續走。”一直默不作聲的向漠北此時才張口,聲音醇厚好聽,但語氣卻是淡淡漠漠的。

老大爺這會兒也不好再說什麽,連應了兩聲後才繼續趕車。

向來大老粗的他壓根就沒去想,這姑娘當真要是人妹妹的話,又怎麽可能在他們出城之前就已經出來找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