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也能讓大家看看嗎?……

想要讓記憶呈現在水鏡之上, 必須要將神識與之相連。

這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因為神識是柔軟的,水鏡卻是鋒利的。即便大部分能自由掌控神識的元嬰期修士, 也難以忍受這種痛苦。

啾啾閉上眼睛, 感覺神識被一點點扯出來,不由得捏緊了手, 渾身發抖。仿佛被生拉硬拽出的是她的靈魂, 每拖出一點, 就是撕裂的疼痛。好不容易將她神識貫通水鏡, 她已經一身冷汗, 如同剛被人從水池中撈出來一般。

寒氣肆虐中,感覺掌門放在她頭頂的手上流淌出一股靈力, 竄進身體, 奔流在她的四肢百骸, 驅逐開所有森冷。

不知怎的就想到一句話。

仙人撫我頂。

啾啾手捏得更緊, 也將腦袋往下埋了埋, 不讓人看見她的表情。

她再怎麽強悍冷靜, 也只是一個小姑娘, 離開爸爸媽媽進入這個世界前, 她才剛剛參加完中考, 收到了聯邦第一高中的通知書。

她還沒能來得及去她的高中看一眼,還沒來得及坐一次新的空艇校車。

然後她就到了這本書裏。

曾經的大部分記憶都被年月的長河慢慢沖散,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想不起朋友們的臉,只能懷抱著僅剩的珍貴寶石般的回憶,掙紮靠岸。

啾啾眼眶在一點點變紅。

苟七犬耳抖了抖,他不懂人類情緒, 卻聞到了很悲傷的味道。少年下意識想要寬慰一下正在忍受劇痛的小師妹,卻被隕星伸手按住。

隕星搖了搖頭。

“可是……”苟七不懂。

隕星什麽也沒說,只是拉著他,那雙細長卻柔和的眼睛卻看向兩個對峙的少女。

她們的事情之前也從寧溪那裏聽過一些。

不管怎麽說,兩個都是被命運玩弄了一把的稚氣未脫的小丫頭,她們看起來相似,又如此不同。

一個溫和,一個冷冽。一個的難過是因為受到了指責和煎熬,另一個的難過卻是因為感受到了別人對她的好。

啾啾在黑暗中蜷縮了太久,好不容易一絲光亮射進來時,她卻並不願意去觸碰,只是豎起自己的殼,在殼後謹慎的觀察。

就算是剛才,她也一身的刺,想要孤身一人同歸於盡。

她不是不相信她的朋友,只是太懂分寸,太懂分寸。

懂得讓人心疼。

這就是兩個孩子的不同。

棠鵲可以坦然接受別人對她的好,她會拉著同伴共同面對。

而啾啾則踽踽獨行,有來有往有借有還,她的世界只有人情,沒有感情。那些不求回報的好,她不敢相信,不敢接受。因為沒有人這樣愛過她。

隕星毫不懷疑,此時此刻苟七也好、寧溪也好,就像終於照拂到她身上的光亮,哪怕一句小小的關懷,也能讓她泣不成聲。

可對於那孩子來說,在眾人面前掉眼淚,恐怕比打斷了她脊梁骨,還讓她難堪。

許久後,啾啾面無表情地擡起頭。

她的神識已經徹底連通了水鏡,仿佛一塊小石頭置入了平靜的湖面,水鏡上泛起了一圈波紋,漸漸擴散。最後一圈漣漪也消失時,鏡面上終於浮現出畫面。

從進入玉塔前開始。

眾人看見了啾啾足下那朵巨大的花型圖紋,也看到了少年們魚貫而入,棠鵲走在第三個,與啾啾錯身而過時腳步停了停,說:“阿鳩,以後你少碰這些機關陣法,爹娘不喜歡。”

她話語真誠,並沒有任何嫉妒不平,只是娓娓道來,想讓妹妹過得比現在好。

一看就是個幸福天真的孩子。

而啾啾想要收獲幸福,卻需要受困於種種限制條件。

棠鵲輕飄飄的頭發鍍上了玉塔的光,宛如夜色中發著光的蝴蝶,白皙的脖頸驕傲又高貴,身上那股自信柔和溫暖的氣息,誰看了會不喜歡。

可是接下來的畫面卻很諷刺,在遭遇了第一塊機關石板後,一行人讓啾啾走到了隊伍最前面。

啾啾就算是頭腦靈活,擅長機關陣法,可也不是神,有時候她也會一籌莫展,有時候她也會……受傷。

好幾次,出其不意的攻擊從她身邊擦了過去。

啾啾有回過一次頭,因為她的一綹頭發被一道掠過她脖子的火系法術燒焦了,發尾滑稽地卷翹起來。

也幸好只是頭發,再慢一步,興許就身首異處了。

她倒不是很在意自己形象,也不會喊疼,就那樣繼續勇往直前。

一些顯而易見的機關倒還好說,一些特別危險的,啾啾便會機械地告訴他們,“你們在這裏等一下,我先去解決好,你們再過來。”

其中有一次,她轉過折角後,聽見了昆鷲的聲音。

小雀斑少年說:“你就那麽放心讓她去開這些陣法機關?”

應該是對棠鵲說的。

因為棠鵲揚著尾音輕輕“嗯”了一聲,似乎有些困惑不解。

爾後昆鷲壓低嗓音:“別那麽沒心沒肺,她如果在機關陣法上動了什麽手腳,要傷害你,簡直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