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柔兒坐在臨窗的炕上發呆。

這幾日趙晉沒過來,給她充分的時間去消化那晚自己的失態。

此刻她支頤蹙眉,在回想趙晉待她的態度。

原本是個注定的死局,她懵懵懂懂就殺了條活路出來。

趙晉雖表現出不悅的態度,話也說得很重,但細細想,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實際的懲處。

也就是被他冷待幾天,再就是減免了些月供,她深居簡出,一向也用不了那麽多錢和東西。

柳條抽了芽,門前的桃樹開了花,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趙晉忙著生意上的事,過家門而不入,直待沈振聲要動身回京,他才在家裏備上了送別宴。

盧氏平素不飲酒,這晚傷感不已,喝了小半壺。

把人都支出去,趙晉借更衣避讓了。

盧氏跟哥哥盧青陽、姨父沈振聲留下來說私話,沈振聲勸她:“趙晉對你們盧家仁至義盡,能保住你哥哥,給你們盧氏一門留了後,盧氏這輩子都當感恩戴德。如今你嫁侄女兒,又是他出面張羅,若不是瞧在他臉上,你侄女兒能有這麽好的歸宿?我瞧你冷眼冷臉,待他不大尊重,疑霜,你這樣可不應該。”

盧青陽笑道:“可不是?我平素也勸她,好好日子不過,置什麽氣呢?正經給趙官人添幾個孩子要緊,正室房頭占著,不生不養,難道等著庶子生在前頭?說句難聽的,就是不為夫妻情分,單為了將來分家產,總也得有個兒子替你爭吧。”

沈振聲咳了聲,他是做姨父的,雖是個長輩,卻沒什麽血緣,如此議論晚輩生孩子的事可不大合適。

盧氏垂頭不語,提起酒壺又替自己斟了杯,岔過了話題,“姨父難得來浙州瞧瞧我們,下回再見,又不知是何年月了。過幾個月是姨母生忌,疑霜回不得京,唯有遙寄一片心意,朝北邊磕頭禱祝。”

沈振聲也有點傷感,亡妻去得早,如今兒女都大了,舊時那些歲月不可追及,當初為了避嫌,盧家出事的時候他沒出頭,這才堪堪保住了官銜,這回來浙州,都不敢叫人知道他原跟盧氏是有親的。如此面對著,他心底是愧疚的。

“你姨母要是活著,瞧見你們,定然很欣慰。”他擡手拍了拍盧青陽的肩,“我知道如今不比從前,不能科考入仕,可盧家原是詩書傳家,祖宗的家訓不可忘了,功課萬萬丟不得。”

盧青陽含糊地應下,其實不以為然,他多年不碰書本了,鉆賭館的次數遠比在書房瞧書的次數多。

那個出身高貴,才貌兩全的盧家公子,早在家裏出事那天就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不過是個遊戲人間醉生夢死的廢物。

盧氏被扶回房間的時候,已有七分醉意。秦嬤嬤轉身去打水的功夫,盧氏就不知從哪翻出個破舊不堪的盒子。

秦嬤嬤見她抱著盒子說胡話,神色一凜,忙把屋裏服侍的都遣出去,幾步走到床前,去奪盧氏手裏的盒子。“太太,您怎麽又把這個拿出來了?要是被官人瞧見,又要生嫌隙了。您趕緊,把盒子給阿嬤,阿嬤替您扔了去。咱們不要再留著這東西了,聽話,把從前那些事兒都忘了吧。”

盧氏死死抓著盒子不肯放,“阿嬤,疑霜頭疼,疼死了。……疑霜想爹娘,想君哥哥。”

秦嬤嬤臉難看得嚇人,忙伸手捂住盧氏的嘴,“太太醉了,您醉了,別說話,您別說了。算阿嬤求您,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咱們不想了好不好?”

盧氏疼得直冒汗,盒子拿不住了,兩手抱住頭小聲的喊痛。

秦嬤嬤飛快奪過那盒子,流淚安慰:“太太等會兒,這就熬藥端過來。”

她用袖子遮住那舊盒子,飛快朝外走,吩咐小丫頭:“快,把太太的頭疼藥煎一副來!”

未及走出門,趙晉的身影就出現在簾後,小丫頭卷了簾子,秦嬤嬤頓住身形,將掩住盒子的那只手臂背到後面。

許是太過慌亂,竟然沒拿住。

“啪”地一聲脆響,盒子摔裂在地上。

裏頭的東西蹦了出來。

發黃起了毛邊的信紙,掉了珠子的花釵……

趙晉視線掠過,線條分明的面上浮起一抹冷笑。

秦嬤嬤忙跪地去撿,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都是舊東西,壞了的,奴婢在庫房角落老鼠洞裏翻出來的,這就扔了去。”

她訕訕起身,不敢多停留,拿著東西快步朝外走。

“還給我,把我的東西……還來……”盧氏的聲音很輕,伴著不時的呼痛,趙晉腳步停在門口,隔著頗遠的距離探望著帳中人。

道袍寬大,穿在她身上也掩不住那國色天香。只可惜這美人兒沒有心。她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趙晉嗤笑:“可惜了。就算你現在跪著去哭求給那人做妾,怕他也不敢要的。只是我沒想到你如此長情,原來那些破銅爛鐵你到今天還留著。不要緊,何苦扔了呢,你我不過是交易一場,本就沒情分,我都不在意,你又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