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前塵(第2/3頁)

風不夜略微偏過頭,半闔的眼中倒映出她的殘影,又不認識般地轉了開來。

逐晨沒有出聲,與他並肩坐在一起,飄蕩不安的心終於落下來一點。

“師父。”逐晨凝視著他的側臉,一字一句不停地同他說話,“你累嗎?天道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嗎?你入魔,是為了要救師兄們嗎?我可以幫你呢?”

風不夜感到有些詫異,今日這夢做的,異常的清晰。還要逐晨來安慰自己。

他斂去眸光,沒有應答,因這看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怪事。

他也不想聽什麽肺腑之言,只覺得這個“逐晨”再一開口,又是他的一道心魔。

逐晨得不到回應,漸漸不再出聲,抱腿在他身邊坐著,與他揮霍著時間。

不期然間,她仰起頭,望向夜空。

分明應該是魔氣漫天的蒼穹,幾道微弱的星光卻刺破了烏黑濃重的雲層,堅持地閃爍著一點白光。

逐晨一下子高興起來,覺得這樣才是真實的。

風不夜的世界裏哪怕沒有太陽,也有月亮;沒有月亮,也會有星星。

因為他生來便是為了照天地長明。

身邊的人突然開口道:“天地何能長明?日升日落才有自然萬象。”

逐晨愣了愣,問出口:“我方才說出來了嗎?”

風不夜也覺得她這問題很是奇怪,但對她總有著數不盡的耐心。

“這是我的夢境,你在想什麽,我為何會不知道?”

“所以我才叫逐晨嗎?”逐晨說,“天地不能長明,可總有清晨日暮。‘夜如何其,夜鄉晨。’。晨光將露,天要亮了,師父。”

風不夜聞言,又偏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神很是溫柔,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逐晨不自覺向他依靠過去,試圖從這個冰冷的人身上汲取一點溫度。她問道:“師父,現在魔界界碑碎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朝聞也會變成這樣嗎?”

風不夜寬慰她道:“你不用擔心,師父會替你處置好。”

他如今還是住在樸風山上時的樣子,是各大宗門眼中的劍修宗師,或許還會是堅守到最後的一名凡間修士。他的眼神、風骨、氣質,連同他劍身上的每一道劍意,都帶著他的驕傲與不屈。

這樣一個強風摧折不去,歷經風霜與淒苦的人,最後依舊是拋下自己的尊嚴與所求墜入魔道了。

風不夜呼吸頓了頓,問道:“你哭什麽?”

逐晨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淌過側臉,落到風不夜的衣袖上,在他素白的布料中打出一圈濕潤的水漬。

她忽然就明白了,風不夜的隱晦不談,他的擔憂焦慮,許多朦朧的困惑都在這時候有了解答。

“是用你煉化的那道龍魂嗎?”逐晨哽咽著,吐字難以清晰,“我知道,魔界界碑就是一條盤臥的龍脈,也是天地間最後一道龍魂。你要代替它駐守在魔界嗎?從此以後你就變成一座山,哪裏都不能去了。”

風不夜再次沉默下來,擡起手,輕柔地揩過她臉上的淚痕。

可是那行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她一眨眼,就顆顆地落下,好像跟著她的悲傷在無休止地宣泄。

風不夜想過,若是自己不在,逐晨會不會為自己落淚,會傷懷他多久,會不會連下輩子,都沉淪在這一段難以自拔的惋惜之中。

他私心裏,或許有這樣希望過。不是作為一個英雄叫他人緬懷,而是作為一個親近的人,讓誰無法忘卻。

可是真看見逐晨哭得這樣傷心,他又覺得於心不忍。

風不夜生出點動搖,那動搖猶如在他胸口剮了一劍。他就知道會是如此,這人好像是他軟肋上長出來的一根尖刺,皺皺眉頭就能讓他心緒大亂。

風不夜擠出一個笑,說道:“你也覺得難過?你從前離開時,怎麽不想師父會覺得難過?”

逐晨太討厭這樣的事情了。

她知道風不夜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活下,可是她又沒有辦法,也沒有身份去叫風不夜變得自私一點,只能一再地懇求他:“你不要悄悄地走……師父。”

她想到這人有朝一日不在身邊,化作一尊沒有聲息的巨石,也許還留著半分神識,每日對著日升月落,花枯草榮,就覺得是一件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光是想想,就快要被悲傷淹沒,不能有半分的理解。

她不希望他吃苦,不希望他受傷,不希望他一個人孤坐。連他有一點的不高興,都覺得要滿腔抑郁。

“師父。”逐晨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裏,哭得渾身不住輕顫,用全部的力氣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訴道,“我真的喜歡你,你不要離開我。”

風不夜喉結滾動,感覺理智有一瞬間被沖進了汪洋大海,進而感覺到的是驚懼,下意識地想把逐晨推開,把這種瘋狂剝離出去,將這種放縱約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