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爹。)(第2/5頁)

連一並生活這麽多年的“家人”都能輕而易舉將他拋棄,於謝小姐而言,更是沒有把他這個累贅帶在身邊的理由。

以他如今的情況,任何希望都是奢望。

可謝小姐她方才說……

真是個木頭腦袋。

謝鏡辭只想徒手掰開他的後腦勺,看看裏面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難道你不願去嗎?”

她心裏早就化身大力水手金剛,郁悶地瘋狂咆哮,面上卻是憂傷惆悵的模樣,語調悠長,可謂做作至極:“好可惜,如果你能同我回家,我一定會很開心。昨夜我還在滿心歡喜地想,應該如何向你介紹我爹和我娘,帶著你去吃哪些我最愛的點心――原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謝鏡辭說得上頭,眼看裴渡微張了口卻不知如何辯解,強忍住笑出聲的沖動,繼續道:“沒關系,你不用自責。我沒有傷心,只是覺得……有一點點難過而已。一切都怪我,是我不夠好,沒能讓裴公子信服。”

啊。

綠茶,好香,真香,太香了。

曾經在小世界裏的記憶逐漸湧上心頭,謝鏡辭即興發揮,台詞張口就來,不由得由衷感嘆,這真是一門神奇有效的高能手段。

將委屈放大十倍百倍,刻意展現在他人眼前,與此同時,再顯露出強撐般的倔強,說出那句屢試不爽的傳世名言:都怪我。

像裴渡這種呆呆的鵝,轉瞬之間就能掉進網裏,被茶香熏得心智全無。

正如她所料,裴渡聞言果然皺了眉,連一貫冷如白玉的側臉上,都隱隱顯出狼狽的紅。

他想要解釋,卻笨拙得不知應該如何開口,只得垂下長睫,暗著眸子道:“謝小姐,我――”

房間裏靜默了短短一瞬。

裴渡低著頭,終於把所有自尊放下,啞聲告訴她:“如今的我是個麻煩……恐怕無法再與謝小姐相配。”

他不想親口承認這句話,哪怕一直都心知肚明。

好像只要一說出來,謝小姐就真的會離他而去,去往越來越遠、遙不可及的地方。

月色破窗而入,少年清雋的面龐被映出瓷器般的冷白。

謝小姐一直沒做出應答,他一顆心懸在半空,好似正在經歷一場漫長的淩遲,被小刀一點點切割,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忽然他聽見謝鏡辭的嗓音:“……你過來。”

她停頓須臾,加強語氣:“低頭。”

裴渡不明所以,只能依言再度俯身,腦袋垂落的刹那,有股風從頭頂掠過。

有什麽東西落在他頭上,輕輕揉了揉。

“誰說你是麻煩。”

姑娘家的右手纖細柔軟,拂過他發間,帶來有些癢的、從未有過的奇妙感受。

謝鏡辭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無論如何都怪不到你頭上去,那群心術不正之人,他們才是麻煩――你會成為修真界裏最厲害的劍修啊,其他人羨慕崇拜都來不及,幹嘛要妄自菲薄。”

她說罷遲疑片刻,語氣別扭又生澀,卻也有認真的溫柔:“想和我一起回家嗎?”

她沒有刻意說“謝家”。

“回家”這樣的字眼,聽起來就像是……那地方屬於他們兩個人。

堵在心口許久許久的那塊巨石,在此刻裂開了一道痕跡。

旋即裂痕如蛛網般擴散蔓延,當巨石轟然碎開的刹那,自少年漆黑黯淡的眼底,溢出久違笑意。

裴渡說:“好。”

今夜發生的一切皆是恍如夢境,直到與謝鏡辭告別,從她房中離開的時候,裴渡都覺得腦袋在發懵。

可無論如何,他都是打從心底裏覺得欣喜的。

裴渡一邊迷迷糊糊往前走,一邊擡起手來,摸了摸頭頂。

自己摸的時候沒有任何感覺,然而一旦伸手的那個人是謝小姐,每根頭發都像被通了薄薄的電流,裴渡並不討厭那種感覺。

……好開心。

被她接納也是,摸頭也是,都是令人感到開心的事情。

他的臥房就在謝鏡辭左邊,裴渡心緒不寧,連從懷裏掏出鑰匙的動作都格外緩慢,還沒來得及抿唇掩蓋嘴角笑意,就聽見有誰問了聲:“開心嗎?”

他沒做多想,回答全憑條件反射:“開心。”

答完了,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裴渡指尖僵住,於頃刻之間迅速扭頭。

謝小姐正勾著唇倚在門邊上,滿眼的笑意幾乎掩飾不住,從圓潤黑瞳溢出來,散落在長廊黃澄澄的燭光中。

裴渡:……

裴渡腦袋轟地炸開,熱氣來勢洶洶,轉眼便席卷渾身脈絡,燙得他耳根血紅。

她在那裏站了多久?

謝小姐是不是已經見到他像傻瓜似的摸自己腦袋,還……還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咧嘴笑?

又或許,她已經察覺了他的心思――

裴渡:……

裴渡臉上就差直接寫上“欲蓋彌彰”這四個大字,動作僵硬地再度摸上頭頂,對著謝鏡辭的眼睛說:“今日,頭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