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頁)

少年眼底現出幾分自嘲,來不及出口,忽然聽見天邊傳來一道詭異悶響。旋即狂風大作、群鳥驚飛,堆積的泥沙塵土肆意飛揚,天地變色。

這出變故來得猝不及防,他被風沙迷了眼,竭力在混沌夜色中分辨謝鏡辭的影子,還沒起身,便聞到一陣熏香。

——有人俯了身子攬過他腦袋,以靈氣為屏障擋住風沙,將裴渡護住。

這勉強稱得上一個擁抱。

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停下,條件反射地捏緊被血浸透的衣衫,一動不動。

“鬼門將開,我們好像正處風暴眼。”

與他相比,謝鏡辭的語氣坦坦蕩蕩,甚至帶了些走黴運後的不耐煩:“……大概要被卷入鬼界了。”

*

鬼域乃是諸多鬼修與魔修的聚集地,與世隔絕、自成體系,與修真界唯一的通道,是十五年一開的鬼門。

謝鏡辭所言不虛,當她再睜開眼,所見是與之前大不相同的景象。

意料之外的是,鬼域並非想象中那般黑雲壓頂、寸草不生,此刻鋪陳在眼前的,竟是一處梅花開遍、大雪封山的凜冬盛景,安寧祥和。

而她和裴渡,正置身於山腰的洞穴中。

謝鏡辭簡直要懷疑裴渡是不是有什麽黴運光環。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是盡快將他帶離鬼冢,等回到雲京,再和爹娘一同商討療傷事宜。如今看來,短時間內定然沒辦法歸家。

“鬼門未開,我們應該恰巧碰上了由結界動蕩形成的縫隙,被陰差陽錯卷進這裏。”

她曾經查閱過與鬼域相關的古籍,認命般嘆了口氣:“縫隙時隱時現,要想回修真界,恐怕只能等到鬼門正式打開了。”

顧名思義,“鬼門”是一扇連通兩界的巨門,每隔十五年開啟三日,在此期間,任何人都能光明正大進出鬼域。

而現下正值鬼門開啟的前夕,空間彼此交錯、尚未磨合完畢,難免會生出種種縫隙,將人拉進鬼域。

除了靜待鬼門大開,他們沒有別的法子脫身。

“不出三日,我們應當就能離開此地。在那之前,還是先把你的傷——”

說到這裏,饒是大大咧咧如謝鏡辭,也不由得頓了頓,輕咳一聲:“不過你指骨全斷了,是麽?”

裴渡一愣。

禁術反噬巨大,他指骨、腕骨與肋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其中握劍的手,已經連動上一動都很難。

至於謝鏡辭的那番話,其中深意再明顯不過。

洶湧熱氣轟然上竄,裴渡猛地低頭。

“不必。”

他嗓音喑啞,開口時又咳嗽了幾聲,努力掩下狼狽之態:“傷勢不重,我自己來就好。”

裴小少爺居然還挺要強。想來也是,他連腿被見到都會臉紅,怎會願意讓旁人上藥。

謝鏡辭不清楚他的具體傷勢,對於這句話半信半疑,從儲物袋裏拿出玉露膏,遞給裴渡時,晃眼瞥見他的手。

裴渡曾經有雙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冷白的手背上能隱隱見到青色血管,最適合握劍。

此時向她伸來的右手卻是血肉模糊,食指骨頭斷得厲害,軟綿綿向下倒伏,被妖魔侵襲的抓痕處處,雖然似乎被用力擦拭過,卻還是滲出新鮮的殷紅血跡。

他覺察到這道視線,低頭把手掌藏進袖子裏,只向她露出短短一截指節。

謝鏡辭俯了身,看他輕顫著握住瓶身,把玉白色膏體傾倒在指腹上。

這只手指被特意擦拭過,不見絲毫血跡與灰塵,她看得入神,忽然聽見裴渡道了聲:“謝小姐。”

謝鏡辭聞聲擡眸,毫無征兆地,右側臉頰突然多了點涼絲絲的冷意。

——裴渡擡了右手,指尖落在她側臉,幾乎是蜻蜓點水地柔柔一掃。

直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那裏在隱隱作痛,想必是在對決中不經意受了傷。

他的手指軟得不可思議,因為疼痛而輕微抖動,當謝鏡辭向前望去,正好能見到裴渡黑沉沉的瞳孔。

像一湖幽深的水,因為她的目光而匆匆一蕩。

“有傷。”

他停了一瞬,把手從她臉上挪開,遲疑攤開手掌,露出被一絲不苟擦過的那根指頭,低聲解釋:“你放心,這只手不臟。”

謝鏡辭:……

這人怎麽回事,手指壞成這樣,得了藥後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她臉上一條不痛不癢的小傷疤。

很難描述聽到那五個字時,心裏像是被小蟲子叮了一下的感受。

於是謝鏡辭幹脆不去細想,一把奪過裴渡手裏的瓷瓶,朝他揚起下巴。

他這手指,短時間內肯定用不了了。

謝鏡辭:“脫衣服,上藥。”

周遭出現了一陣冗長的寂靜。

裴渡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驚愕擡頭。

他睫毛很長,面上蒙了風沙與血汙,唯有一雙眼睛黑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