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豐收時節

住在城裏的人,往往總要等季節來到些日子之後,才注意到新季節到了。

厚衣服慢慢穿不住,街道邊的樹綠了,花壇裏的花次第開了,哦,春天到了,然後都還沒能抽出時間去踏春呢,街上的女孩子齊刷刷的露出大腿,夏天已然到了……

對農村的人來說,這就完全不是問題。

因為種田這事,必須得靠天時,什麽時令,就做什麽時令的事,要是錯過了,那就一年都沒有收成。

所以,他們格外喜歡秋季。

他們的秋天,和城裏的孩子,在作文裏寫的秋天,“秋天到了,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天氣涼爽了,大雁開始往南飛,它們在天上一會排成人字形,一會排成一字形……”,不一樣。

和城裏的那些大人們擔心的秋天,“今年究竟什麽時候,是觀賞紅葉的最佳時間呢?”或者是“大閘蟹不會又漲價吧?”“今年得準備送多少月餅?”,也不一樣。

他們的秋天,真的是一個收獲的季節,田裏的稻谷成熟了,得趕在下雨前搶回來;樹上的板栗熟了,也得趕在它們掉到地上之前打下來;黃豆、芝麻、紅薯……地裏的所有莊稼,也都要在秋天一樣樣的收回家裏。

倉裏、房梁上慢慢滿了起來,他們心裏也踏實起來,至少一家老小明年的溫飽有了保證。

這些收獲,真不好用錢來衡量,幾個早上在田裏幫家裏收割谷子的小年輕就在嘀咕,“辛苦這麽長時間,看起來這麽多東西,其實還不抵我一個月的工資,我一個月的工資,就能買回來一大倉谷子,還比我們這的谷子好吃。”

話音剛落,一只解放鞋打在他身上,他老子提著鐮刀,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要是我們都不種田,你拿著錢到哪裏能買到糧食?”

“上了幾個月的班,就看不起你老子了嗎?要不是有這些東西,你能長大這麽大?”

“你說是不是三叔?”他問正好的經過的馮振昌。

“是,不是什麽東西,都能用錢買,這樣的家夥,該打。”

92年之前的每年這個時候,不也都是他最大的盼頭嗎?雖然現在早就不靠這個過日子,但為了家裏每年的口糧,他們依然種了一塊田。

不多,估計也就十多擔草頭(剛收割的谷子),約好了幾個侄子下午一起幫他們收回來。

其實按這幾年的慣例,到時肯定會有很多人來幫忙,去年吧,也就半個小時的功夫,田裏的稻子全都割完,捆成了捆,再十多分鐘後,就整齊的垛在曬谷場上,等著脫粒。

“你家的什麽時候收,提前言語一聲。”

“不用麻煩,我家就那麽小一塊地,幾個侄子說不用我們動手。”

雖然他這樣說,下午家裏的那塊田一開鐮,馬上就聚攏了很多人,熱熱鬧鬧鬧的,有點像以前大集體的時候一樣,不少是放下自己家田裏的谷子過來幫忙。

“這怎麽好?還是先忙你們自己的,我這人手夠。”

“沒事三爺,看了預報,這兩天天氣好,在田裏多長半天沒事。”

大家在忙,梅秋萍和廠裏食堂的師傅,從廠裏的小四輪上擡下一張桌子和一個大鋼桶,“吃碗水餃啊,我包了一下午。”

她早就想到了這一幕,忙完了他家的,大家還要繼續割自己家的,也沒時間坐下來好好吃飯,送點東西給他們墊墊肚子挺好。

“這個好。”不少人笑著過來拿碗自己舀。

剛剛還長在田裏的谷子,現在都變成一小捆一小捆的躺在田裏,接下來捆成打捆,再裝到小四輪上就好。

梅秋萍還一人塞上一包煙,“也不是什麽好煙,不管抽不抽,都裝著。”

去年的時候,她送來的是包子。

插秧,割谷,對農村來說是大事,按理呢,幫家裏插秧和割谷的人,夥食得參照匠人的水準,要比較隆重,現在大家時間都比較緊,只能這樣意思一下。

當然,這會不好用錢來打發,或者是送一些花錢買來的成品,你那是罵人呢!

現在大家日子都好過了,自己動手做的東西,哪怕是下碗面,那才代表了你的誠意和心意。

等十二擔草頭在現在又變成打谷場的廣場上,堆成一個小垛,上面再蓋好一層塑料紙,馮振昌拿著鐮刀跳上車,“你先吃吧,我去給他們幫幫忙。”

“小心點你的腰。”梅秋萍在後面喊。

農村做事,就是講究而個將心比心,大家幫著把自己的谷子收了回來,然後你就舒舒服服的躺在家裏看電視?這樣的事,他們做不出出來。

馮振昌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十點鐘才回家,挺累,但精神還挺好,“快燒水,我洗一洗。”

“不先吃飯?”

“又是面條,又是包子,吃了幾家,早飽了,好多年沒這樣點著燈搶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