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風勁雪急無晴天(第3/4頁)

“是啊,都沒定的事,你急什麽?只要有路,我就有辦法……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掙不掙、掙多少,只要你高興,你樂意,到時候送你一個集運站。不就十幾畝地方麽?”單勇小聲道,湊上了,輕吻了吻娘子的額頭,這麽大氣,可把鄭錦嬋逗樂了,笑著道:“女人最浪漫的事,就是聽男人給她吹不切實際的牛。看來我現在就屬於這情況對不對?”

“是不是?那再吹大點,我建個大型綜合服務區,送給我的娘子。”單勇色色地道。

“好……吹得好大,不過我喜歡。”鄭錦嬋笑了,捧著單勇的臉,輕輕吻了吻,招手作別著,進了安檢的排隊裏,一直那麽開心地、會心地笑著,也許就一無所獲此行都是滿載而歸,最起碼載走了這麽多的歡笑和幸福的感覺。

慢慢地,過了安檢,兩人的眉目間傳遞著那種彼此都懂的笑容,單勇在想,這是位很知性的女人,她懂得不去揭男人的瘡疤,她懂得享受彼此的歡愉,她也更懂得幸福要建立在堅實的經濟基礎上,一位很現實,卻又在試圖超脫世俗的女人,不經意的相見擦出了火花,那份床弟間顛鸞倒鳳的濃情,也帶上了幾分商業味道。

飛機騰空而起,單勇好久才人候機廳出來,他在想,不知道自己俘獲的是一夜情,還是一顆心※※※

……

家裏,依然是忙碌。在忙碌中等待著最近的時刻。這恐怕對死者或者生者,都是一種煎熬。

向陽的臥室,靜靜地躺著宋誠揚教授,昏迷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回來第二天了,來探視的不少,校領導組了一個隊,教師也來了幾隊,還有政協和人大那些賦閑的領導,也來探視過了,再怎麽說宋教授也是潞州的文化名人,總不缺這些應景來晃悠一圈的人,不過看著老教授的淒涼晚景,哪怕就是蠅營狗苟的人,也要唏噓不已。

高尚的代價是一世清貧,高尚的終點就是這種淒涼晚景,高尚也最終要成為高尚之人的墓志銘。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汩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有人在讀著長詩,聲悲意切,是司慕賢,他不時地看著偶爾眉睫微動的宋教授,這是老教授最喜歡講的《離騷》,他期待,這朗朗書聲能把老人喚醒片刻,能再聆聽哪怕一句教導。

沒有醒,宋誠揚靜靜的閉著眼,眼窩深陷,臉龐清矍,只有脈博還在動著,一生的光華已經消磨殆盡,都給了別人,留下這再無靈魂軀殼,等待宿命的召喚,司慕賢甚至在想,幾千年的文化苦旅,總不缺像宋教授這種潔身如蘭、質如璞玉的君子,冥冥鴻鴻中仿佛自有天定,就像上天故意派來了他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使者,用他們一世清貧、用他們的高尚節操,用他們一生的幸苦,像煉獄般的辛苦,煉一面纖毫畢現的鏡子,以己為鑒,光照後人。

而現在,他的使命完成了。他在等待召喚,等待冥冥中無法脫逃的宿命召喚。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昔三後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司慕賢讀著,仿佛還能記起第一次初見老教授的情形,他在陶醉地講解著屈夫子那種哀痛的心理,他在敘述著屈夫子那種無法承受的痛苦和他對故土的深深依戀,那痛苦到了極致,只能讓他選擇投身汨羅江中,也只有這種激烈的殞命,才能明證他一生的操守。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願依彭鹹之遺則。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余雖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司慕賢讀著,他想到了這位哀民生多艱的老人,從戰亂、從動蕩、從饑荒、走了半個多世紀苦難的老人。想到了這位助人無數,而自己卻拒絕治療,一心求死的老師,想到了在貧病交加中離去的父親,他淚眼漣漣,讀得痛哭失聲,拉著宋教授的手,吧嗒吧嗒地流著淚。再也無法朗誦。

屋外,收拾著父親藏書的宋普不時的抹著淚,丈夫趕來了,只能陪著掉淚,兩人在輕聲計算著,醫藥費能報銷多少,不能報銷的有多少,那點菲薄的存款早快被消耗一空了,而父親除了一屋子書沒留下什麽,就書籍中的珍本也捐出去了,而這近一個月的治療,都是左南下墊的大部分醫資,這麽大的人情,總是讓人惶恐了。

對了,屋裏這幾位不速之客呢?丈夫悄聲問,宋普道著:“我爸的學生,人都不錯,全靠他們張羅了,你瞅空多謝謝人家。”

“嗯,那位……”丈夫問。宋普一看,不吭聲,那位正倚在陽台窗口上,喀嚓喀嚓咬著蘋果,乍看這人,你不得嘆服造物的創意,這麽醜、這麽蠢、這麽白癡相,偏偏老是笑呵呵地,怎麽看怎麽喜慶,這不,又來了,雷大鵬問著正洗衣服的劉翠雲道著:“翠花,你老公念什麽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