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爾是釣者我非魚

竹園,青青的竹子已經抽出了幾處新嫩的枝節,微風拂過,油油地在招搖,顯然是新移植過來的,以潞州的天氣,竹子經冬後很難復活。不知道什麽時候春天已經悄悄地來了,走得很近了,近得像身畔的花,近得像腳下的草,單勇輕輕踏在後園裝點得幽雅而精致的園子裏,突然想起了鼓浪嶼的環境,也是這樣靜謐、祥和的環境,也許是生活中的嘈雜和紛亂太過多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特別喜歡上了這種安靜的環境。

“怎麽了?單兄弟,一個人呆在這兒?”

有個聲音打破了沉默,驚省了坐在園邊花圍上的單勇,回頭時,是柴占山遛達下來了,單勇笑笑道:“這兒安靜,裏面悶得慌。”

“呵呵,那倒是。喜歡就常來玩玩,喝喝茶、聊聊天。”柴占山也同樣悠閑的踏著步子,和單勇一起坐到了竹影搖曳的午後陽光下,笑著邀道:“漳澤湖的休閑山莊今年也能建成,到時候,一塊釣釣魚去。怎麽樣?”

“誰說不好呢?”單勇笑道:“不過柴大哥,您真顧得上。放下一攤子生意鉆湖裏釣魚去?”

嗯,好問題,對於其他人可能隨時都能去,可對於像柴占山這號每日裏忙的人恐怕就沒有那麽容易成行了,柴占山給了個無奈的姿勢,笑道:“擠時間,盡量吧。”

“一聽就夠嗆,不瞞你說,我以前隔三差五去湖裏釣魚,後來學校一畢業,我就想,一個月總能去一次吧,抽時間去玩,可拖來拖去,這快一年才去了一次,呵呵,我都忘了玩的感覺了。”單勇笑著道,似乎自己也正在走向日理萬機的生活方式,因為賺錢,時間也被錢賺得丁點不剩了。

“那倒是,所以我們才建個會所,給大家提供個玩的空間,不過這樣一來,好像我們自己玩不上了,比原來好像還要更忙。我得想想,一定得抽點時間,不能老窩在家裏辦公室裏,骨頭都快酥了。”柴占山笑道,習慣性地掏著煙,軟中華,遞給單勇時,單勇搖了搖頭,柴占山叼了支,卻是又沒點,反而感慨地道著:“現在的愛好好像就剩下抽煙、喝酒了,不知道你信不信,以前我跑群眾馬拉松,在市裏還得過獎。”

“真的?”單勇側頭看了看,一身西裝的柴占山除了肚子微微發福,還保持著健碩的體型,如果不是修裁得體的寸頭發型,剃上了禿瓢,絕對也有三五彪悍之色。哦對了,看到他的臉時,單勇發現問題了,臉胖了、胖得沒有棱角了,總是笑吟吟表情,如果不向你表明身份,頂多能讓人當成一位有點成就的中青年小老板。看了幾眼,單勇點點頭:“信,你以前煆練得應該不錯,放下了吧。”

“放下好多年了。你看我以前幹什麽的?”柴占山饒有興致地問。

“工人。”單勇脫口而出。

“咦?”柴占山訝異了。反問著:“你怎麽猜得出來?一般人看我第一眼,都猜我當過兵。”

“你的背是彎的,手是弓的,當過兵體型不會這麽差,再說了,咱們的潞州的第三產業九成以上的從業人員都來自於十幾前的下崗大潮,我爸也是那時候下崗的。”單勇笑著道。這一句說得柴占山卻是感觸良多,默認單勇的猜測了,若有所思地道著:“沒錯,知道我是什麽工種麽?車工,銑工,雙料技術工,發動機搪缸我能精確到十幾個微米,比頭發絲還細,下崗分流開始後我想著肯定沒我的事,誰可知道最後連廠子也全倒了,先下的還領了點錢,我們這最後一批,廠裏窮得連安置資金都沒有了。”

“那後來呢?”單勇好奇地問,從一個產業工人蛻變到現在這個半黑半白的柴老板,這其中的陣痛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後來能幹什麽,什麽也不會幹,蹬三輪、擺地攤、當搬運工什麽都幹唄,有一年一不小心進這行當給人當保安看門,糊裏糊塗就幹這行幹到現在了。咱們經歷差不多,那時候潞州環東路一片都是歌廳,亂,搶生意經常打得頭破血流,我和你一樣,被人提著刀追砍了幾條街,還不如你,你鬥了個旗鼓相當,我被人砍得住了好幾次醫院,蹲了兩次勞教。呵呵,現在想起了你知道我什麽感覺?”柴占山笑著道著往事,單勇脫口而出道:“後怕。”

“對,後怕。”柴占山異樣了一句,沒想到單勇對於他要說的,幾乎感同身受一樣,頓了頓,又道著:“走得太遠了,都會有害怕的感覺。可惜的是,你就害怕,想停下來都不可能了。”

一條道走到黑,所謂道上,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就像冤冤相報何時了一樣,沒閉上眼睛之前,就不會了。單勇很異樣對柴占山的心態非常理解,那種不該有的理解,不過讓他奇怪的是,以他和柴占山幾面之緣的關系,似乎不應該說到這些,於是單勇異樣地問著:“柴……大哥,您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特別的意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