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負笈遠行歸窮鄉(第2/4頁)

鐘聲敲響了,這口半人合抱的鐘怕是有些年頭了,聲音又脆又洪亮,隨著敲鐘,代校長單長根雙手揮著攆雞群一般喊著:“別玩了,回上課去……禿蛋,還打架,你爹抽得你輕咧。”

是位禿瓢的小子,一咧嘴,做了個鬼臉,飛奔著回教室了,那樣子能讓單勇想起雷大鵬的憨樣來,笑了笑,在這個原生態的環境裏,除了貧窮和落後讓人無法接受,其他的嘛,倒還算好。

該上課的上課去了,有的沒老師的,單長根給布置著作業,單勇卻是到了教學樓西側的門房兼廚房裏,一進門,又被雷了一家夥,這哪是廚房,茅房還差不多,估計被村裏誰家臨時拴過牲口,地上還有幾堆幹牛糞和驢糞蛋。爐膛早坍了,火道也漏氣了,看了兩眼,倒發現三四個老鼠洞,看得愛幹凈的單勇直撇嘴。

收拾開始了,最看不過眼的就是廚房成這樣子。

打掃,連倒兩手推車的垃圾。糊墻,這倒簡單,鄉裏就有村民養的石灰池,抄半車灰泥回來,下車拉半車沙,調和著,把屋裏看不過眼的地方前前後後糊了一遍。最關鍵的是壘灶,所有灶裏單勇最喜歡的還是老式的柴火灶,這種灶肚大膛圓,有暗道出煙,加熱的時候均勻,而且做出飯菜來沒有煤炭的煙味。灶壘到一半到本家叔家裏吃了午飯,下午上了一節課又繼續未完的工程。

這一忙差不多忙了多半天,等看到整飭一新的廚房時,單勇臉上露著微微的笑容,多少有點成就感的意思了。等鑲好了窗戶,看到那斜斜的危墻,又有點看不過眼了,幹脆,叫了夥快放學的娃娃,齊心合力,嘩聲推倒,霎時灰塵彌漫了一大片。

這一亂,單長根可坐不住了,奔出來喊著:“嗨嗨,你搞破壞呢?”

代校長一訓,一群鄉村娃娃四散奔了。

“叔啊,這危墻遲早要倒,別哪天把誰家娃娃砸一下子,你拿什麽賠人家呀,還不如早點修呢?”單勇道,捋著袖子,清著舊磚。

“那幹吧,反正你實習的,也不用給你開工資。”單長根一聽此言,倒也持無所謂的態度,回走了幾步,把他那輛破自行車推出來準備回家時,喊著單勇道:“勇啊,下午鎮教委打電話說,還要有幾個來實習的,你瞅空把教學樓三樓騰個房間。”

“叔,你真把我當民工使喚呀?”單勇哭笑不得問。

“不但當民工,他們都來了,還得當大師傅,我看呀,你當大師傅比當老師強。”單叔蔫了句,一推一挎上車,走咧,把單勇留在身後傻眼了,邊走單叔還喊著:“早點回來,做飯啊,你嬸做的還真不如你的手藝。”

叔還真不拿咱當外人,自打第一天來給亮了點手藝做了份削面,叔家就訓著上嬸了,丫的老娘們掇哄了我一輩子,你看你做的飯跟勇娃的比比,簡直是豬食……這點連嬸也不生氣,凈誇侄子做得好呢,不愧是開飯店的出身。

看著叔叔單薄佝僂的身子跨著自行車消失地村路上,單勇郁悶了會,又莫名地笑了,這學校、這學生、這老師,處處都讓人哭笑不得,這位本家叔師範畢業在這兒一幹就是二十多年,已經徹底和這裏溶入一體了,就出了門,你把他當放羊的、趕驢的都有可能,就是看那樣不相信還是位人民教師。

有些地方能富到你無法想象。而這裏,窮也窮到你無法想象,單勇看著視線之中的大山、梯田、壟地和坐落在山間的村落,反而覺得自己有點多事了,這本來就是一個和諧和與世無爭的環境,何必要用城裏人的眼光來看待它和試圖改變它呢?

不需要改變,也許僅僅需要改觀那麽一點點。

單勇附身坐下來了,清著舊磚,不大會清理出了三分之一,提水、調泥、摻石灰,準備趁著天黑之前壘起兩三層來,這樣的話兩天功夫就能完成,省得明天上學那些野小子搬走亂扔一氣。對於這位本家叔單勇其實打心眼裏是尊敬的,水平不一定怎麽樣,可人品肯定沒錯,幾年前家裏生意折了本,沒等開口,這位本家叔拿著工資本就進城送錢了,親戚裏,倒是這位不怎麽親的走得最近、也走得最勤。有時候人情不一定是錢能還上的,說到這兒實習,更多的心思是想幫著這位本家叔多少幹點活。

一層、兩層,齊刷刷地起來了,響馬寨家裏修房子的時候單勇添了三個月小工,這點活計倒學得不賴。壘到第三層一半的時候,單長根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又回來了,老遠喊著單勇道:“勇啊,來不及了,你趕緊停了手裏的活,把房間給拾掇出來,人要來咧。”

“誰呀?實習的,師範的還是潞院的?”單勇問。

“不知道……你管誰呀?趕緊給收拾,要不沒地方安排,鎮教委主任親自來送來了,今年都發羊角風了,凈往這鬼地方跑。好多年了,就見走的,沒見來的。”單長根支著自行車,不理會了,回辦公室換上了那身肅穆的教師裝,也就像中山裝差不多,出門時小心翼翼地提提領子,往口袋上別上一支鋼筆,這是在這裏唯一在彰顯自己身份的衣著和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