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3章 茫然若失

藍禮就這樣懸掛在半空中,無法離開,無法躲避,也無法遮掩,就這樣赤果果地將自己的脆弱和狼狽展現在所有人面前,但他現在卻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顧慮這一些,整個人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分崩離析。

苦澀和痛楚,悔恨和絕望,悲傷和憤怒……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地蜂擁而上,紛雜思緒根本無法理清,他開始懷疑自己,他開始質疑自己,他開始痛恨自己,他甚至開始否定自己,當痛苦達到了極致,就忍不住開始想要逃避:

如果他沒有重生,那麽是不是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但最為可怕的是,他現在無處可逃,就如同展示品一般被懸掛在半空中,似乎就連最後一點點遮羞布都被扯開,他沒有辦法逃離他人的關注視線,他也沒有辦法逃離自己的心靈桎梏,只能正面迎向那疾風驟雨的狂暴。

即使遍體鱗傷,卻依舊無處可逃。

藍禮無助而窘迫地耷拉著四肢,甚至就連擡起雙手擦拭臉頰之上的淚水都做不到,因為宇航服的頭盔阻擋了雙手,滾燙滾燙的淚水就這樣肆意流淌著,就連臉頰都開始火辣辣地隱隱作痛,牙齒幾乎就要咬斷了,還是無法控制住那股決堤的情緒。

漸漸地,淚水和呼吸氤氳出一股騰騰霧氣,將頭盔的面罩蒙上了一層水汽,然後整個人就如同蝸牛一般蜷縮在自己的殼子裏,用力地咬緊下唇,隱隱可以品嘗到一股血腥氣息,卻還是將所有聲音都吞噬在胸腔裏,悶悶響動著,如同鼓槌般重重地撞擊著心臟。

他,應該怎麽辦?

……

整個片場一點點聲響都沒有,所有視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痛哭到失聲的藍禮,那種酸楚就如同鼻子被狠狠捶打了一般,眼眶忍不住就開始泛紅起來。

他們還以為藍禮毫不在乎,他們還以為藍禮刀槍不入,他們還以為藍禮鐵石心腸,但他們的想法都錯了。不是藍禮不為所動,只是藍禮偽裝得更好,在那個冷靜自持的面具之下,千瘡百孔的傷痕卻從來不曾展示出來過,只是挺直腰杆,昂首闊步。

名利場就是如此,將光鮮亮麗的一面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然後將那一張張臉孔和一個個身影都演變成為令人羨慕的幸福模板,卻從來不曾將光亮背後的陰暗面呈現出來,就連那些傷口與疤痕也都全部掩蓋,那一個個靈魂就這樣在成名道路上迷失了自我。

眼前一幕,著實太過殘忍。

尤其是那些質疑藍禮太過冷靜的工作人員,於心不忍地移開了視線;但即使是避開了眼神,但現場的那種壓抑,沒有任何哭聲的沉默緩緩滲透出來,將那種悲痛的掙紮與沉悶勾勒得濃墨重彩,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甚至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人們看到了暴怒之下的藍禮失去控制狠狠毆打了迪塞爾一頓;但人們卻沒有看到,冷靜背後的藍禮正在承受著好友依舊昏迷不醒的痛苦。有些事情,眼見也不一定為實;而有些事情,人們所了解的真相僅僅只是事情全貌的一個側面而已。

可是,他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他們應該把藍禮放下來嗎?那麽藍禮的所有崩潰就將真正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們應該把藍禮持續吊著嗎?那麽藍禮就這樣孤立無援地獨自承受所有痛苦。

他們應該視而不見嗎?他們應該上前安慰嗎?他們應該若無其事嗎?他們應該表達關心嗎?還是應該轉身離開,為藍禮留下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思前想後,卻沒有一個正確答案。他們這才明白,就連身為旁觀者的自己,此時此刻都陷入了手足無措的窠臼之中,更何況是置身其中的藍禮呢?即使窮盡所有想象力,沒有真正經歷過的旁觀者,終究還是無法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他們的安慰和同情,只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又一道傷害。

十八號攝影棚之中,所有的工作都暫停了下來,眾人就這樣沉默不語地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或站或坐,集體陷入了靜默之中,滿嘴苦澀卻找不到一個準確的形容方式。

……

克裏斯托弗的眼眶也不由濕潤起來,數次都試圖開口說點什麽,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轉頭看向了正在擦拭眼淚的妻子,無聲地將妻子攬入了懷抱之中,兩個人彼此擁抱的溫暖讓心情稍稍平復了下來。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克裏斯托弗低聲在妻子耳邊說道。

他們是不是不應該如此著急地重新開工?即使托馬斯·圖爾催促得再厲害,他們也可以把事情扛下來,不需要施壓,也不需要著急;剛剛這場戲,克裏斯托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震撼,讓人忍不住拍手叫好得精彩,但隱藏在表演背後,卻是令人不忍心探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