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2章 鼓點炸裂

安德魯徹底崩潰了,恥辱感和慚愧感連綿不絕地席卷而至,從第一次與弗萊徹的交手,那種死死壓制的沉悶和憋屈就如影隨形,一點一點地滲透到靈魂深處,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現在這種感覺更是十倍百倍地撞擊過來,浩浩蕩蕩地實行碾壓,幾乎喪失了抵抗能力。

然後就……分崩離析。

安德魯選擇了落荒而逃。

脫下了西裝外套,狠狠地甩在地上,踉踉蹌蹌地離開了舞台,但瘦弱的肩膀卻依舊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整個人都顯得失魂落魄,隱藏在陰影之中的眼神茫然而無措,甚至就連喪家之犬都不如。擡起頭,他就看到了站在側台盡頭的父親。

安德魯的腳步愕然地停頓了下來。

他曾經以為,父親是不支持自己的,父親是不關心自己的,父親是站在自己對立面的,在這條通往夢想的荊棘之路上,他是孤立無援的,但此時此刻,父親卻站在了眼前,臉上洋溢著擔憂和疼惜,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猝不及防之間,淚水就掙脫了眼眶的束縛,滑落下來。安德魯突然就這樣瓦解了,如同一個五歲的孩子,委屈地朝著父親邁開了腳步,將腦袋深深地埋在父親的懷抱之中,放任眼淚徹底決堤。

……

飾演安德魯父親吉姆·內曼(Jim Neimann)的資深演員保羅·雷瑟(Paul Reiser)微微有些愣神,這不是劇本之上描寫的橋段!但,他卻恍惚之間完全忘記了劇本:

僅僅只是一個因為錯愕而停頓的動作、一個隱忍之後爆發的表情,就將安德魯與父親之間的矛盾關系展現得淋漓盡致,又將安德魯陷入絕望之後破碎展現得帷妙唯俏,那種屬於十九歲孩子內心深處的脆弱和倔強,在這一刻深深地打動了保羅·雷瑟。

這些都是劇本之中所沒有撰寫卻又隱藏在角色之間的戲劇張力。

更重要的是,這種張力對於現在正在拍攝的這場戲又是一次重要的補充,讓劇情故事變得圓潤飽滿,同時也讓角色轉變變得豐富充分。

保羅·雷瑟完完全全就進入了角色之中,化身成為了吉姆·內曼,張開雙臂,給了兒子一個大大的擁抱,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表示安慰,緊緊地,緊緊地用自己的懷抱為兒子帶來最堅強的後盾,如同風平浪靜的港灣。

安德魯緊閉著雙眼,淚水依舊在睫毛之上懸掛著,但慢慢地,緊蹙的眉宇一點一點地松弛了下來,流露出了一絲舒適和享受,就如同滿身倦怠地回到家中之後,終於可以稍稍放松下來,那種安逸和愜意是令人沉迷的,如果可以永遠永遠都停泊在這裏,那該多好。

但,安德魯重新睜開了眼睛。

晶瑩透亮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抹堅毅和果決,視線焦點和焦距重新凝聚起來,眼神也越來越犀利越來越明亮,透露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又似乎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破而後立。

現在的安德魯,在支離破碎之後,終於真正地迎來了破而後立的良機,那雙淺褐色的眸子正在一點一點變得陰沉而黑暗起來,沒有暴躁,沒有憤怒,也沒有翻湧,只是在一片平靜之中隱藏著冰冷與暴戾的鋒利,如同雪原之上的寒風刺骨,看不見摸不著,卻威力十足。

就好像……就好像弗萊徹一樣。

一雙眼神的變化,將安德魯的心態轉變完全展現出來。

然後就可以看到安德魯轉過身,在父親一臉詫異和驚愕的注視之下,緩緩後退,緩緩後退,沒有任何言語,他就堅定地轉過身,大步大步地重新朝著舞台走去,腳步越來越堅定越來越快速,重新回到了舞台上,重新坐在了架子鼓後面。

弗萊徹正在向觀眾致歉,然後安德魯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所有觀眾、所有樂手、還有弗萊徹都一臉詫異地轉過頭,不明所以地朝著安德魯投去了視線。

安德魯和弗萊徹交換了一個視線。

安德魯的眼神無比平靜,就仿佛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弗萊徹的眼神微微起了波瀾,隨後嘴角上揚起來,有些意外,剛才的打擊依舊沒有摧毀安德魯,但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因為他還留有後手,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弗萊徹晃晃悠悠地轉過頭,重新面對觀眾,試圖解釋一下情況;安德魯依舊平靜,眼神深處甚至一點點波瀾都沒有。

突然,安德魯就擊打起了鼓點,吊嚓和爵士樂的聲響在卡內基廳的環繞音效之中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爆發開來,強硬地打斷了弗萊徹的解釋,如此毫無預警,所有人都心驚肉跳了一下,包括弗萊徹,視線再次集中在了安德魯身上。

但安德魯卻置若罔聞,一心一意、專心致志地擊打著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