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州大劇院是南州市重要會議的召開地方,一般市裏上規模的會議都在這裏舉行。經濟工作會議是重要中的重要會議,除了市直,各縣和各縣所屬的鎮、村主要領導都參加了。總人數接近兩千人。這些人一大早就從南州市的各個地方趕到市裏來,然後像一條條小魚般,無比榮幸地鉆到大劇院裏。許多人開始打招呼,許多人開始聊一些若即若離的事。有人就說到即將開始的換屆,自然話題更多,也越說越興奮。這就是大會的好處,可以互通信息,共同猜測。

程一路來得更早,他七點鐘就從家裏出發,到市委食堂吃了點早飯,然後就讓葉開送他到大劇院。他前前後後地看了一遍,包括門前站崗的武警戰士,都仔細地看了。然後他又到台上,從不同的方向試著坐了幾次,發現前排的椅子擺放得不是十分整齊,就讓王傳珠叫人再擺放一下。最前面的花盆也作了調整,原來盆內植物有點高,擋了視線,就換成低矮一些的。話筒更是試了好幾次,先是聲音有點沙,調了,又有點過尖刺耳。再調,程一路總算滿意。這期間,他發了兩次火,一次是發現台上領導席上沒有擺放筆記本和中性筆;另一次是他覺得燈光太亮了,照得人不舒服。

直到八點二十,程一路才從劇院回到市委,他必須回來。待會兒他還要請一次市委的領導。雖然他自己也是領導,但他還是必須請一下書記和各位副書記。省裏來掛職的徐真副書記昨天也趕回來了。程一路吩咐人將近期的有關工作動態文件,都先送了一份;昨天他太忙,也沒有親自到徐書記那兒去。他先進了徐書記辦公室,徐真是個年輕很有些風度的女人。下來前,她是省婦聯的維權處處長。

程一路和徐真打了招呼,又問了些過年在北京的情況,談的都是家常。徐真是掛職的,本來也就不太問事,與她不宜談深。他看見徐真的臉靠脖子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劃痕,想問,卻臨時改了口,問道:“孩子還在北京?”

徐真說:“還在,不然沒地方放。只好放在姥姥家。”

“也好,北京的教育總比省城好。”程一路說:“你先忙著,待會兒走時我再喊你。”

與幾位書記都招呼過了,也快八點五十了。程一路就從任書記開始又喊一次,大家下來,三四輛車子往劇院開。

王士達市長早早地到了,他這人有個習慣,最不喜歡別人遲到。他坐在前排,方浩然、遲雨田也都到了,因為不是常委,所以坐在第二排。任懷航坐下後,看了看手表。這年頭,大家都用手機掌握時間,所以戴手表成了另一種身份的象征。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戴的都是名表,基本自己不花錢。任懷航朝王士達點點頭,王士達就宣布會議開始了。

會議按照議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中途,程一路出來了。就中餐的安排和下午縣委書記縣長會的準備,又作了一次布置。然後,他又回到台上,正好發獎。在雄壯的樂曲聲中,經濟發展的先進單位和個人一一上台來領獎。整個發獎過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

最後,任懷航書記發表重要講話。程一路坐在位子上,看見徐碩峰坐著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想:也是,他自己一定知道快調走了。組織人事的事,不會是空穴來風,總是有些由頭。而且,齊鳴說了省裏書記會已通過了,只是等著常委會過一下。徐碩峰現在也許就是人在南州心在西江。

徐碩峰空出的位子,到底是為誰準備的呢?

早些年,程一路坐在台下開會的時候,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假如有一天,我到了台上,我是不是也像台上那些人一樣正襟危坐?後來真的到了台上,他再看台下人,就知道:一定也會有許多人像他當年一樣地想過,只是都不說,他在台底下的人群中掃過去,看見了劉卓照,正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又看見了馮軍,雖然聽著,卻好像在想著別的什麽。還有方良華,頭發依然是油光水抹的。黃川坐在後排,兩個人的眼光正好碰上了,就都不經意地使了個眼色。

程一路又看過去,卻只是一大片黑的頭發,看不清楚了。

任懷航講話的中氣很足,正講著,王傳珠悄悄地來喊了一下程一路。出了後台,王傳珠說:“不好了,老百姓把劇院給堵了。”程一路一聽心裏一驚,百密一疏,還是出了亂子。他迅速的拉著王傳珠來到側門,外面都是老百姓,足足有上百人。

程一路問:“是哪裏的?搞清楚了嗎?怎麽進來的?”

“是機械廠的,武警根本阻擋不了,人太多。”王傳珠臉急得通紅的,望著程一路,說:“怎麽辦?是不是請示一下任書記?”

“現在請示有什麽用?我出去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要求?”程一路連走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