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人介紹居思源時,總是會捎上一句“居老的公子”(第3/6頁)

政府常務會議之後,居思源請馬鳴給他開列了三個名單:一是江平市目前仍健在的老領導;二是江平市本土成長起來的重要的有影響的人物,特別是企業家;三是江平市的意見領袖。

馬鳴問:“這意見領袖?”

“這個你上網查查。”居思源沒有解釋。到江平前,廳裏那邊也曾有人勸他將他的秘書小黃一道帶到江平,小黃跟了他四五年,情況熟悉。但他沒帶。小黃是對他熟悉,可小黃對江平不熟悉。何況連秘書也帶著,容易一開始就引起江平官場的抵觸情緒。居思源到江平,如果從官場升遷這個角度來說,是有一定的風險的。當然,按照經濟學博弈理論,風險越大,往往收益就越大。江平在去年經歷了一系列的官場事件後,市長進去了,常務副市長進去了,還有好幾個正處級幹部也進去了,這些人進去,好的方面是清除了腐敗,事實上卻是動搖了江平的政治基礎。官場情緒的低落,包括人人自危、猜忌,都在江平彌漫。這個時候從省裏空降到江平,有利的是在人們的期待之中過來,而且與江平本無瓜葛,容易幹出撥亂反正的成績;不利的是幹部的抵觸情緒太強烈。另外就是這樣一個需要重新整理的官場攤子,要動起手來,或許就是一只刺猬,弄得好,毛順了,將來工作就好辦;弄得不好,毛一直奓著,直到鮮血淋漓。居思源是作好了這方面的準備的。但一查資料,一開政府常務會,一接觸這些副市長,他就覺得自己準備得太不充分了。他必須從多渠道準確地把握江平,他做過這麽多年科技廳長,他就得用科學的方法。什麽叫官場科學?說穿了,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想到這,居思源又仿佛聽到父親所說的戰場上轟隆隆的炮聲了。

國慶長假前,居思源參加了徐渭達主持召開的市委常委會。他是副書記,而且是第一副書記,又是市長,新來的,徐渭達說:“你就是這會議的主角,你來主持會議。”

“那不妥。還是書記主持吧!”

“沒事。你是副書記嘛。你主持!就這麽定了。”

居思源笑笑,他的笑往往只到一半時就停住了。早些年,他在大學時,他的笑容明媚而青春,很多女同學都迷在他的笑容裏,包括趙茜。趙茜!居思源捂住胸口,這些年來,暖在他心口的就是這個名字,就是這個現在正在美國的江南女子……

市委常委會主要討論幾個副處級幹部的任免,同時就第三季度經濟工作和第四季度發展安排,聽取政府副市長李遠的專題匯報。總體上說,這次會議務虛的多,實的少。最實的常委會就是專題人事安排的研究會,往往是最見常委們的鋒芒。

人事任免幾乎是沒有商量,就通過了。副處級,在這些常委心目之中,已經不是什麽必須親自操控的職位了,他們盯的是正處,是各正處級單位的一把手。李遠的匯報,居思源在大腦裏用了兩個字來形容——冗長。確實是冗長,差不多說了一個半小時,這一次,李遠是作了精心準備的。大概上次政府常務會議上居思源一聲“環比”把他給問清醒了,這次匯報中充斥著大量數字,而且都是第三季度與第二季度的增幅比,第三季度與去年的環比;數字太多,幾乎都難以讓人推敲。常委們聽著,便有些迷糊。數字裏面出幹部,但數字也能毀幹部。據傳,三年前,江南省某縣的一位副縣長,在中央領導調研時,回答的數字驢唇不對馬嘴,結果被該領導當場批評,領導走後,該副縣長就引咎辭職了。

徐渭達最後講話,他是秀才出身,講起來邏輯性強,他的主題就一個“加強團結,紮實奮鬥,開創江平工作的新局面”。他重點提到居思源市長,說:“省委安排思源同志到江平,是反復權衡、慎重考慮、針對江平實際情況作出的英明的決定。江平現在是什麽實際情況呢?相信大家比我還清楚。我總結了下,至少有三點值得注意。一是思路有些模糊,特別是領導幹部的思路不清晰。二是工作有些拖沓,一些重點工程、重點項目處於半停頓狀態。三是缺乏激情,難以放開手腳。這三點都是對黨的事業和社會經濟發展十分有害的。剛才李遠同志也匯報了三季度全市的經濟運行概況,很不理想,很不理想啊!與我市縱向比,沒有前進;與外地橫向比,落後太多。去年,我們是全省第一方陣,今年如果以現在這樣的增速,勢必要被甩出第一方陣。要是甩出第一方陣,我們都不好交代。特別是思源同志剛到江平,我們不能用這樣的成果來迎接思源同志嘛!”

居思源最後當然也講了些套話,套話他不喜歡講,但並不代表他不會講。畢竟這麽多年在官場歷練了,官場上還有什麽他沒看到?還有什麽他沒明白?從十四年前改行,一開始他是副處調,兩年後改任實職,又過四年,成為人事處長。二六年,參加全省公開招考副廳級領導幹部,他是以筆試、面試和總分三個第一的成績,成為科技廳副廳長,三年後正式升任廳長。這其間,他還在處長任上到下面縣掛職當了一年副書記。這些年內,他聽了多少套話,講了多少套話,他自己都不清楚了。很多時候,一個人說話是被環境所左右的,所謂語境也。官場有官場語境,這是一個封閉的獨立成系統的語境,頑固、含蓄、潛在、玲瓏,非浸淫官場一兩日之人所能諳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