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歸位(第3/9頁)

“選舉那天,張廳長非常重視,還特地請來了機關工委組織部的同志。”玲玲此時像講故事一樣,“按照規定黨內選舉是要差額的,所以七個委員就推薦了八個候選人。按照那八個候選人,我想我得票不會第一二,第三第四也是沒問題的。”講到這裏,玲玲停住了,往沙發上一靠,長長地嘆了口氣,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賈士貞看看妻子,感覺到妻子一臉的無奈與憂傷,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但賈士貞的心陡然間有一種不良的預感,他沒有往下想,靜靜地看著妻子,他覺得,憑他目前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這樣的角色,完全能讓妻子享受到夫貴妻榮,或者說讓妻子躲在他的這棵大樹底下乘陰涼的。然而只是因為一個小小的張敬原,造成了現在這麽多坎坷,賈士貞的心裏有些莫名的氣憤和煩惱。

這樣過了許久,玲玲說:“士貞,其實這事完全怪我,我應該想到天上是不可能掉下餡餅的,我不應該去參加這個機關黨委的選舉,就當這個副處長不是很好嗎?”

“玲玲,慢慢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那天選舉時,氣氛非常隆重、莊嚴、肅穆。全廳所有黨員,連同離退休的老同志,總共一百六十多人,各項程序進行完了之後,開始無記名投票,投票結束後就宣布全體黨員休會。但是讓人奇怪的是沒有當場公開唱票、計票。”

賈士貞睜大了雙眼:“為什麽?”

玲玲搖搖頭,接著說:“當時就把投票箱擡走了,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是如何統計票數的。半個小時之後,由分管副廳長在全體黨員大會上宣布結果。”

玲玲突然又停住了,站了起來,不聲不響地進了洗手間。

賈士貞愣愣地看著玲玲離去的背影,心臟有些隱隱作痛的感覺。妻子此刻一定是傷心而痛苦的,盡管他還不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是這已經清楚了,妻子的心情他能理解,官這個東西當不當也不是那麽重要的,可是愚弄人不僅僅是道德問題,有可能還有著更深層次、讓人擔驚受怕的隱情。賈士貞有一種愧對妻子的感覺,甚至覺得像有人在他賈士貞的臉上刷了兩個耳光。

賈士貞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臉上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心臟也頓時像停止跳動似的。這事如果發生在原始社會,或者說發生在刺刀見紅的戰場上,那很能理解,也情有可原。可是,今天已經到了二十一世紀,到了大聲疾呼政治文明、民主政治的時代,這樣極其荒唐的故事如果不是發生在他的家庭,發生在他妻子的身上,他也許絕對不會相信,可能以為是童話王國裏的故事。

賈士貞來到洗手間門口,卻沒有說話,只見玲玲打開水龍頭,任憑自來水嘩嘩地流著。賈士貞感覺到玲玲像是在抽泣。他的鼻腔一陣發酸,不知該如何面對妻子。

玲玲好像發現了丈夫,把頭埋到水池裏,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滿臉都是水。賈士貞隨手拿過毛巾,玲玲接了過去,胡亂擦了擦,不聲不響地向客廳裏走去。

兩人沉默了許久,再也沒說文化廳機關黨委投票的事。

吃晚飯時,蔔言羽打來電話,賈士貞接完電話,說:“蔔處長馬上過來。”

玲玲說:“士貞,算了,蔔處長一定要弄個究竟,還說這些人如此踐踏黨章,褻瀆民主,一個堂堂的省政府組成部門,正廳級單位,膽子也太大了。”

賈士貞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拿起茶幾上的香煙,點著一支,嵐嵐剛要上前阻止,玲玲一把拉著女兒,擺擺手。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賈士貞急忙開了門,蔔言羽還沒進門,就緊緊握著賈士貞的手,說:“好家夥,我們的洋博士終於回來了!瘦了,真的瘦了。”

賈士貞一邊讓座,一邊說:“玲玲,把我那好茶拿來。”

玲玲泡好了茶,說:“士貞,今天破例,你和蔔處長兩人抽抽友誼煙吧!”

蔔言羽拿起桌子上的中華香煙說:“士貞,既然夫人批準了,咱倆就抽,難得有機會。煙逢知己千支少嘛!”

兩人聊了幾句,蔔言羽說:“士貞,美國的情況咱們找時間慢慢聊,我知道你們馬上要集中總結美國的學習經驗,所以我不顧你的休息,過來看看你。”

賈士貞說:“是嗎!”

蔔言羽看看玲玲,說:“玲玲嫂子,你也坐下來,聽聽我的觀點。”

玲玲說:“蔔處長,那事我不想再……”

蔔言羽擺擺手:“這事我已經初步了解過了。士貞,這個張志雲,才當上廳長幾天,對同志有意見也好,打擊報復也罷,可怎麽能幹這種目無紀律的事呢?現在都什麽年頭了。”蔔言羽氣憤地說,“中央再三強調,在幹部問題上要公開、公平、公正,而文化廳這次機關黨委選舉時,投票倒是很正規,可是投票之後不當著全體黨員的面唱票、計票,而是少數人把投票箱拿走了,把早就胡編的候選人得票情況公布了。而黨員的投票根本就沒有統計!真他娘個熊的,什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