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奇怪的電話

生活往往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打擊後,賈士貞猶如失去航標的一條航船,在迷茫的大海上不知所往地漂泊著,他不敢想象自己的未來,更不敢有任何企盼,可就在他極不情願地接這個電話的一瞬間,他的命運卻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也許正應了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的命運就如同晨曦和晚霞,絢麗多彩而又瞬息萬變。

“喂,請問這是賈士貞同志的家嗎?我是省委組織部……”

什麽?賈士貞全身的肌肉陡然間緊縮起來。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聽覺出了毛病,省委組織部早已成為他不堪回首的記憶了,還有誰會記起他這個已經被踢出門的臨時借調人員呢?賈士貞竭力抑制著自己狂跳的心臟,盡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時電話裏再次傳來對方那和藹而親切的聲音,他還是懷疑自己的神經發生了錯亂,低聲說:“我是賈士貞,請問你是哪裏……”

“噢,我是省委組織部,我姓蔔,叫蔔言羽。”電話裏的聲音並沒有讓賈士貞產生什麽特殊的聯想和記憶。因為他在省委組織部那段時間裏,除了出去考察幹部,就是關在辦公室裏寫考察材料,打交道的就那麽幾個人,他自然不知道蔔言羽是哪個部門的,也不知道蔔言羽是何許人也。此刻,他打電話到他家是為何呢?

正當賈士貞猶豫疑惑時,蔔言羽說:“喂,賈士貞同志,駝副部長讓我給你打個電話,讓你明天來省委組織部一趟。”

什麽?駝副部長讓我到省委組織部來一趟?這句話賈士貞並沒有說出口,只是熱血隨之鼓動起來。片刻之後,他又開始懷疑是否有人故意搞一場惡作劇。自己已經被省委組織部拒之門外了,還去幹什麽?那是他最痛苦的傷疤,還沒有愈合,為何還要去撥弄它。難道有誰要在他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不成?賈士貞握著聽筒,頭腦裏產生許多奇怪的想象。沉默,令人難以想象的沉默。這哪裏像打電話,簡直是一場無聲的劇場,像一場沒有喝彩的馬拉松。賈士貞握著聽筒,記憶的潮水驟然間卷起翻滾的波瀾,隨之,駝副部長那和藹可親的笑容則定格在他的眼前。

在那幾個月的工作中,他很少能見到駝副部長,可那是他見到過的最大的官,也是留給他印象最好的領導。直到現在,他才忽然覺得,決定讓他離開省委組織部時,除了仝處長,並沒有任何領導找他談過話。當然,讓一個借調人員回到原單位去,也未必要部長親自找談話。那這次?難道駝副部長還要把他叫回組織部補談一次話不成?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沒有那個必要了。在這一瞬間,他頭腦裏翻騰著復雜的波瀾。

賈士貞自己也弄不清,這半個月來,自己到底是沉淪了,還是成熟了。但是有一點,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人世間,每一個人的命運哪能都那麽事事處處如願呢?人,往往都是在無數的痛苦和坎坷、矛盾和艱難中不斷成熟起來的、堅強起來的、成長起來的。現實生活,給人帶來的並不都是美好和快樂。

“喂,賈士貞同志……”蔔言羽終於打破了賈士貞的茫茫思緒,“你怎麽了?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明天,明天駝副部長請你到省委組織部來一趟。我可是通知到你了,你要是不來,那是你的事了。”

賈士貞趕緊刹住沸騰的思緒,冷靜地說:“蔔同志,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恕我冒昧,我能問一下,駝副部長找我幹什麽嗎?”

“對不起,賈士貞同志,領導沒有告訴我,我也就無可奉告了。”停了停,蔔言羽又說,“好了,再見,我們這個電話打得可夠長的了。”

掛了電話,賈士貞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躺到床上,夢幻一般地開始回想著剛才和蔔言羽通電話的全過程。

這些天來,他和省委組織部之間的聯系,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自己是親眼看著這只風箏漸漸飄向遠方的,而剛才蔔言羽在電話裏所傳達的駝副部長的通知,卻像是一根結實的長線系在了他這個風箏上。

至於駝副部長叫他去省委組織部談什麽?他無法找到準確的答案。他不願意去想,往好處想,那只會給自己更加沉重的打擊;往壞處想,又覺得有些不忍心,畢竟自己現在已經是遍體鱗傷了。可是駝副部長叫他去省委組織部一趟,這是現實的,是千真萬確、不容置疑的事實。經過一番思想鬥爭,賈士貞還是決定明天去省委組織部一趟。是虛是實,他必須弄個明白。

做出這樣的決定後,賈士貞也開始興奮了,他對自己的心理也有點莫名其妙,只是覺得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作為一個男人,總不能這樣沉淪下去呀!此刻,賈士貞覺得在房間裏再也待不住了,他從房間走到客廳裏,下意識地看看墻上的石英鐘。時針指向五點半,玲玲就要下班了,他頭腦中立即跳出一個問題:明天去省委組織部的事告不告訴玲玲?告不告訴父母?容不得賈士貞過多地考慮,他立即在心中暗暗地決定,在沒有弄清駝副部長找他幹什麽的情況下,還是不把這個消息告訴玲玲和父母,他不願意再給自己和家庭增添什麽波瀾了,現在家裏的任何人都經受不了意外的折騰了。至於明天去省委組織部的事,他決定編個理由,不聲不響地去一趟,其他的事情,看看駝副部長說些什麽話,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