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中的迷茫

賈士貞把那批考察材料交出去已經幾天了,可他總感覺有些不安,甚至到了提心吊膽的程度。上次為了這批考察材料他就挨了仝處長一頓不明不白的批評,盡管他接受了唐雨林的建議,做了些違心的工作,但他感覺仝處長似乎對他遞交的材料仍不滿意。他在給王學西重寫材料時,心情很沉重,甚至覺著自己有些卑鄙,有些對不起省區劃設置辦的那麽多群眾。他恨自己這種不光彩的行徑,不敢說真話,不敢堅持真理,甚至對官場的垃圾還要進行精心地包裝和贊美……

“士貞,把這材料清一下稿。”這時唐雨林拿著王學西的考察材料站在了他的面前。

賈士貞不知道仝處長對這份材料又有什麽地方不滿意,心裏一陣慌張,馬上站起來接過材料。唐雨林意味深長地朝他笑笑,又在他肩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賈士貞看著王學西的考察材料,上面多處是仝處長修改過的筆跡。令他不解的是他把王學西的出生年月由“1938年4月”改為“1940年10月”;“初中文化”改為“高中”;將“1956年山東泗海縣小王莊初中畢業”改為“1956年山東泗海縣小王莊高中畢業”。在主要表現的第一段最後還加有“在各項政治運動中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的詞句。仝處長還注明:要在主要表現欄中舉例說明該同志的成績;缺點部分要把後兩條“有同志反映喜好打牌,工作中有時態度粗暴,方法簡單”字樣刪掉。

賈士貞愣住了,感到自己連一個小學生都不如了,居然將按档案照抄的幾個數字都寫錯了。他想來想去,怎麽也不明白,自己竟會把王學西的出生年月給抄錯了,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這樣的工作人員還能留在省委組織部?想到這裏,他重新找出王學西的有關材料,在一份幹部履歷表上,王學西出生年月明明寫著“1938年4月”。他又翻閱了許多關於王學西的材料,都沒有“1940年10月”的字樣啊!賈士貞有些糊塗了,他反復思量:仝處長把王學西的出生年月改為“1940年10月”的依據是什麽呢?仝處長對王學西的材料如此細致,這說明他與王學西的關系非同一般,現在居然把王學西的出生年月和文化程度都改了。這令他很是震驚,更對幹部的考察、提拔工作感到一種難以捉摸的神秘。

這時,呂建華叫他去處長室接電話,一下子嚇得他額頭冒出了冷汗,不知道自己寫的考察材料又出了什麽問題。若是仝處長對材料還是不滿意,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賈士貞抖抖哈哈地進了處長室,一時不知所措地站在仝處長面前。只見仝處長滿臉笑容看著他,賈士貞有些糊塗了,不知仝處長突然間怎麽露出笑臉來了。自從他到省委組織部,他從沒見仝處長朝他笑過。在他印象中仝處長對他總是黑著臉的,怎麽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時仝處長指指放在一旁的電話聽筒說:“接電話。”賈士貞膽怯地看看仝處長,小心翼翼地拿起聽筒,聽筒剛貼到耳朵上,裏面傳來了王學西的笑聲,令他既尷尬又氣憤,但他還是按捺住情緒聽完了電話,因為他馬上意識到這是仝處長的意圖。

放下電話,賈士貞滿臉漲得通紅。仝處長擡起頭看著他,他只是尷尬地笑笑,不知所措地離開了處長室。

回到辦公室,賈士貞一直在想:王學西把電話打到處長辦公室,而且是仝處長接的電話,難道王學西只是為了給玲玲接風才把電話打到處長室的嗎?他只能做種種設想了,其中到底有什麽奧秘,他當然不得而知。說心裏話,賈士貞真的不願意和王學西這樣的人打交道。但有一點他感到踏實了,仝處長不會因為王學西把電話打到處長室而引起對他有看法。所以,無論這是“鴻門宴”也好,還是刀山火海也罷,他只能硬著頭皮出席了。

下班時間到了,想到王學西已經派車來接他,賈士貞坐在辦公桌前有意地拖延時間。可心裏卻在默默地問自己,王學西的邀請該去還是不該去?他甚至有些後悔,那天怎麽會在天樂夜總會鬼使神差地碰上他了呢!他不大習慣王學西那種痞子性格,現在王學西知道他是省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了,所以處處戴上假面具,而只有那天出車禍時,他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賈士貞想到那天夜裏他曾偷偷地算過王學西的民主測評票,五十一人投票,他的不稱職票竟有二十七張,占52.9%。還有那個梅處長對他的評價,說他的優點“就是想當官”,“就是想掌權”,說他有三個特點:“一、政治上不成熟;二、經濟上不清白;三、生活上不檢點。”並且件件有理論有事例。但這一切都如同對牛彈琴,他們聽了之後只是從一只耳朵進去,從另一只耳朵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