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縣委書記患疾患窮 牛頭嶺械鬥出命案

牛頭嶺大規模的械鬥事件,給李明橋提供了一線機會。他仔細琢磨了一下:石副省長來薊原,是一個由頭;礦山發生大規模群毆事件,打死了一名煤老板,這又是一個由頭,兩個由頭加起來,李明橋想就此對這一帶的礦山進行一次強制性的整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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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萬清來到省城,先是到相關部門走動了一圈,又拜訪了幾位老領導,然後才到省人民醫院見自己的老同學。他給老同學帶了兩箱50年窖藏的薊原老白幹。老同學見了酒,哈哈大笑,連說:“老杜啊,咱們同學裏面,級別比你高,廳級副廳級的多得是,但要論權力的大小,還就數你大。”

杜萬清說:“兩箱酒就讓你拍上馬屁了?”

“不是,不是,”老同學說,“我說的是真話。你想想看,在中國現有的體制裏面,哪個級別的官員手中權力最大?”

見杜萬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又接著說:“縣委書記,權力最大的肯定是縣委書記。”

杜萬清說:“這酒還沒喝呢,怎麽就先醉上了?盡說胡話。”

老同學很認真地說:“怎麽是說胡話呢?你想呀,這縣委書記,自己的縣份,要怎麽樣發展,縣委書記說了算吧?縣財政的錢,打算怎麽花,縣委書記說了算吧?下面的幹部怎麽樣任用,該提拔還是該免職,縣委書記說了算吧?要搞什麽樣的工程,要打造什麽樣的產業……凡是該縣域裏的事情,事無大小巨細,都得縣委書記拍板是吧?吃飯有人請,喝酒有人送,連找情人,都有人‘拉皮條’……說的就是你們這些縣級領導。”

杜萬清打了一個呵欠,無可無不可地說:“聽起來一套一套的,全都是歪理邪說……你呀,只管治病救人,別盡瞎琢磨官場上的是是非非。”

老同學長嘆一聲,惋惜地說:“要說呀,這個社會,還盡讓你們這些官場中人給折騰壞了,我們當醫生的,上手術台前,還得用準備拿手術刀的手,掂量掂量病人家屬送來的紅包,是厚還是薄——你說,哪朝哪代,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杜萬清一想,也是,自己作為病人,不是也不敢胡亂找醫生嗎?他不大相信自己不太熟悉的大夫,懷疑對方是否真的有誠心給自己瞧病。他甚至一度產生過疑惑:做手術的醫生,如果沒有收到病人家屬送來的紅包,還真敢開膛以後不給病人縫上?

官場中人追名逐利,自古亦然,就像綠頭蒼蠅看見長了蛆蟲的腐肉一般。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樣的風氣,竟然影響到了以治病救人為天職的醫生身上。不只是醫療衛生行業,就連被譽為“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教育行當裏,也是充滿了銅臭味:逢年過節,學生要是不把自己的班主任和代課老師走動走動,他就敢在講課的時候給你打埋伏、打折扣……杜萬清已經不止一次聽人反映過,說是薊原一中的老師,平時在課堂上從來不講重點內容,馬馬虎虎混過去就成,而把重點內容放在課後自己辦的補習班上講,逼迫學生非參加他的補習班不可。他甚至聽過一個笑話:

某中學有一位老師,40來歲,當班主任。放寒假的時候,這位班主任給班上學生開最後一次班會,一再強調:不準學生給他拜年。班主任很嚴肅地告誡自己的學生:“要過年了,不許大家來給我拜年——雖然我的家,不是太難找,XX街XX號,左拐彎就到——但是,不許來拜年,否則,我會很生氣!”他一連把“不許來拜年”強調了很多遍。現在的學生多聰明啊,結果,春節的時候,學生挨個去給這位班主任送了禮……

一個不是特別搞笑的段子,一度在薊原縣傳得沸沸揚揚。傳到杜萬清的耳朵裏,他琢磨著,怕不是單純的笑話那麽簡單,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人其事。

毫無疑問,這種風氣已經成為當今社會的一大弊端。當了多年的縣長和縣委書記,杜萬清太了解中國的這種基本國情了,而且比一般人的理解要更為透徹一些。他明白,這已經不單單是社會上“拜金主義”盛行的問題,而是“拜金主義”引發了一系列更為可怕的惡性循環:現實狀況是,醫生和病人之間,已經缺乏足夠的信任感;學生和老師之間,也缺乏足夠的信任感;依次類推,在領導幹部和普通老百姓之間,信任感又在什麽地方呢?

很難想象,在信任感普遍匱乏的今天,究竟還有沒有一塊屬於心靈的凈土?

杜萬清搖搖頭,這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所能左右的事情了。

按照老同學的安排,杜萬清要在省人民醫院待將近一個月時間,以便讓醫院裏的專家們,對他的肝部做更為全面和詳盡的檢查,期間還要進行一些必要的常規治療,目的是保護肝臟,並防止肝臟陰影部位可能產生的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