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買暗賣

1

柯易平的父親打電話抱怨他,說他被丈母娘收編了,將寶川的家不當家。養了個兒子倒成了人家的上門女婿,自己父親的大事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柯易平想不起來父親有什麽大事他沒有辦好,只有在電話裏哼啊哈的。

父親說:“你說的那句話有道理,要找鄉政府辦事就找一樁大的,雞毛蒜皮的事情找他們犯不上。現在我想好了,這就是讓我到鄉政府機關裏去混混,哪怕是在農經辦做一名副主任,或者去管他們油水大得不得了的鄉政府食堂……”

聽到這裏柯易平才想起來,上次坐著環保局的車回家,受到鄉裏書記和鄉長的熱情款待,讓父親覺得他是個人物了,想在鄉裏沾他的光,讓他幫著疏通關系和辦事情。

柯易平當時酒喝多了,也是搪塞當支書的父親,說“要找他們辦事就辦件大的,小事情不要找。”哪知道父親竟然當真了,一直在琢磨著怎麽兌現這句話。

現在父親提出了具體的要求,而且問他行還是不行?

說不行最簡單,說行就麻煩了。最簡單的方法會讓他丟面子,父親會失望,覺得他沒有能耐;而說了行的麻煩是,他根本沒有能力將父親弄到農經辦或者鄉政府的什麽部門去。鄉裏幹部對他的客氣是場面上的,除非他現在替書記或者鄉長個人解決了什麽問題,幫了他們什麽大忙,有一個等價的交換條件;抑或是用寶川市地面上的哪一位大人物壓一下鄉裏。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去對人家開這樣的口,會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也絕對沒有好結果。

遇到這種事情,柯易平便就很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目前還什麽都不是。沒有立足社會揚名立萬的資本,沒有本事給支書父親臉上貼金,更不能讓他父憑子貴。但是,他只有先答應父親,讓他耐心等一等,還煞有其事地替他考慮,去領導食堂更適合他。

做不成的事情就要留下周旋的空間,找好可能的退路。他告訴父親,會找個機會,見到書記、鄉長本人的時候當面說,在電話裏找他們談這件事太拿大了,畢竟是找人家辦私事。需要的話,還要客氣一下,請他們吃頓飯,送點兒什麽東西給人家。

父親聽他說得像真的一樣非常高興,覺得他現在真的會辦事,有書記、鄉長說的省裏幹部的派頭。替兒子考慮,說請客的錢由他出,三五千不在話下,並恨不能立即將錢送過來。

此後柯支書不時地打電話向兒子詢問,事情辦到什麽程度了。他有他的基層工作經驗,交代別人做什麽事情都要盯,一擱下,“黃花菜就涼了”。

柯易平為此被父親“盯”得不勝其煩,不要說他去鄉政府的事情,自己的工作還沒有真正落到實處。借調到省廳好幾個月,有人暗示過他,要想將關系辦過來就要“理一理頭緒”,他當然知道頭緒通向哪裏。憑他去找姜松巖,無異於他父親讓他去找鄉幹,一樣的沒有頭緒。能辦成這件事的只有丈母娘沙老太,而這個比領導更像領導的丈母娘,也讓他頭疼得很。最後大概只有一個辦法,讓沙紅霞去做她的工作。

看得出來的是,沙紅霞對姜松巖的態度有了改變,但還沒有到柯易平希望的那一步。他暗示過妻子,多去姜松巖那裏套套近乎,哪怕是陪他太太,那個可以叫嫂子的人逛逛街,幫幫廚,聊聊天也好,人與人感情是處出來的。沙紅霞對他的話不置一詞,或者就一句“這樣幹嗎?”她的心態就是這樣,柯易平說得多了,她倒是反彈了。

柯易平借調到省廳以後,沙老太對他的態度有一些微妙的變化,過去她從來不問他工作上的事情,現在三天兩頭地問。雖說是三言兩語,但問得刁鉆古怪,問得他尷尬,問得他難受。柯易平只要有一點點不耐煩,不用反應在言語上,表情上有了沙老太便會提醒他。

她的話很質樸,譬如:

不要倒姜松巖的牌子。

讓人家為難不好……

人要自覺!

柯易平想,也難怪丈母娘這樣,她一個鄉下人,以她的價值觀念,對姜松巖的擁護會超過國家領導人,姜松巖現在是她的“天字一號”。

在這個家,柯易平的地位在悄悄地發生變化,不單純要聽從比他強勢的妻子沙紅霞,還要受制於丈母娘,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老婦女。他似乎成了這個家庭的小媳婦。但是,他不得不這樣。

為自己的前程受胯下之辱的不是他柯易平一個,想通了以後他心平氣和地接受這種現狀。

想翻身、想上位是許多人生活中的一種原動力。柯易平還多了份成功的信心,因為有姜松巖這麽一個靠山,出頭之日是不會太遠的。

2

“清辦”是省環保廳的一個臨時機構,辦公地點就設在廳辦公室原先的一個中型會議室及隔壁的文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