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理解領導話外的意思 啞炮

在熱火朝天的生產中,1994年如黃鱔一樣匆匆滑走,1995年也就如期而至。沙益公路進入了掃尾階段,用石量大大減少。

1995年元旦,市建委組織遊黃果樹,小佳隨團服務。

侯衛東只得守在工地上。如今,他將打掃辦公室和會議室的任務早就拋在了腦後,拿著鎮政府的工資,一心一意地幹著私活。日子雖然瀟灑,仕途上卻毫無作為。

小佳畢業以後,一直都走得較順,雖然她拒絕了步高的追求,步市長以及建委也沒有給她小鞋穿。她在建委辦公室的工作崗位上幹得頗為順手,被推薦參加了沙州市組織的婦女幹部班,前途看好。

1月8日,小佳從黃果樹旅遊回來,晚上通電話之時,說著說著,不知怎麽回事,兩人爭執起來。仕途不暢是侯衛東的隱痛,被小佳說了幾句,他的自尊心受了傷害,放下電話,難受了許久。

過了一個小時,小佳給侯衛東的中文傳呼機留了言:“對不起,老公。”小佳的道歉讓侯衛東更不是滋味,早上醒來仍然覺得郁悶。他早早地來到了狗背彎,狗背彎到處是灰塵和石頭,卻是他的領地,一切由他說了算。侯衛東在這裏除了有利益以外,還有自信和尊嚴。

何紅富見他來了,趕緊過來商量事情。

10點30分,忽然從石場外跑進來一個人,他驚慌失措地道:“不好了,秦大江石場出事了!”

青林石場用炸藥的模式是用風槍打炮眼,將炸藥裝進炮眼裏,再用導火索點燃來進行爆破。導火索有慢索有快索,遇到特殊情況,還有啞炮,最危險的就是這種啞炮。

秦大江石場有兩個放炮員,一個有放炮證,一人的放炮證正在辦理當中。今天當班的恰是正在辦證的新手,他遇到了一個慢索,這個慢索也慢得稀奇,整整慢了二十多分鐘。這個新手耐不住性子,認定這是一個啞炮,誰知剛剛走近啞炮,災難便發生了。

這一次死亡事故更加慘不忍睹,放炮員被炸得血肉模糊,更準確地說,被炸得支離破碎。另外還有幾人被飛起來的碎石炸傷,幸好這幾人全是輕傷。

等到侯衛東跑到秦大江石場之時,石場已經圍上了許多村民。侯衛東顧不得禮貌,不客氣地將村民推開,沖進了秦大江石場。

秦大江如泥塑一樣,眼神渙散,站在石場前。他的石場有二十多米高,石壁一層層切上去,站在下面感覺特別壯觀,在他腳下有一段血淋淋的身體,頭不在了,只剩下大部分的軀幹。

前一次死人只是腦袋上有一條大口子,侯衛東的心理還能夠承受。此時,見到血淋淋的屍體,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了出來。吐完之後,他冷靜了下來,對緊跟在身邊的何紅富,道:“你趕快跑到場鎮郵政代辦點,給企業辦李國富打電話讓他們趕快上來。”

村委會主任江上山也來到了現場,他跺著腳道:“到場鎮擡一口棺木來,把蔣三收拾起來。”可是看著殘體,無人敢上去收拾,最後,江上山和侯衛東兩人趴在堆積成小山的亂石前,一邊嘔吐一邊將蔣三身體的碎片收攏起來。

秦大江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侯衛東認識這個蔣三,他的兩個哥哥都是蠻橫之人。如果他們來了,秦大江恐怕無法應對。侯衛東拉著秦大江,沿著公路就朝下走,讓他暫時待在何紅富家裏。

當侯衛東回來之時,蔣家兄弟正在石場發瘋一樣地尋找著秦大江。一個小時以後,企業辦李國富就帶著人來到了石場。

在鄉政府召開協調會,吵著鬧著,仍然將賠償金談到了兩萬六千。

三個月的時間,接連出兩起安全事故,雖然不是群死群傷,仍然讓縣裏極為重視,派了紀委、鄉企局組成調查小組,到青林鎮了解情況。由於被炸死的蔣三拿不出放炮證,這件事情就有些微妙,不單純是安全事故。

鎮長秦飛躍面對著調查小組,義正詞嚴地道:“第一次發生事故的時候,我提出必須停產整頓。如果真的停產整頓,我相信這次安全事故完全能夠避免,但是上青林石場並沒有停產整頓。我們必須追究相關領導的責任,人不是韭菜,生命只有一次,決不能兒戲。”

其鋒芒直指書記趙永勝,正是他同意上青林石場恢復生產。

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所有石場終於被強行關閉了。

此時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懶得管上青林的石場。

臨近春節,村民們家家戶戶都殺了年豬,準備享受一年的勞動成果。在上青林響了大半年的爆炸聲和風機聲終於停了下來。

忙了半年,如今徹底空閑了下來,侯衛東無所事事,只覺上青林的日子無聊透頂。他的全部家當都在石場裏,交通局掛著巨額錢款,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富翁,可是身上所有的錢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無錢,他也就沒有心思四處亂跑,耐著性子等待著鎮裏面發工資和年終獎。